「我們太平時代的事業(考古),現時談不到別的了,在極省儉的法子下維護它不死,待戰後再恢復算最為得體的辦法。個人生活已甚苦,但尚不至苦到不堪。我是女人,當然立刻變成純淨的糟糠的典型,租到兩間屋子烹調,課子、洗衣、鋪床,每日如在走馬燈中過去。中間來幾次空襲警報,生活也就飽滿到萬分。」
這段話是抗戰期間,林徽因和沈從文談起考古(主要為考察古建築)時所說的。
林徽因得的是肺結核病,歷史上,她住在李莊的六年幾乎都在臥床。即便如此,她還拖着病體幫梁思成和金岳霖查閱資料,甚至《中國建造史》一書有部分內容直接就是林徽因執筆的。
而梁思成也不輕鬆,他從昆明出發的時候感染破傷風,治癒後又前往重慶為營造學社籌集經費,一路奔波辛勞終於在李莊跟病重的妻子匯合。到李莊以後,梁思成又犯了腰背上的疾病,不能躺也不能坐,在長達一年的時間裏只能站着做研究。
事實上,夫妻倆在離開昆明之前就生活窘迫了。梁思成寫信給費正清索要美國雜誌,而林徽因寫信給費慰梅索要一些舊衣服,談到這種情況,梁思成在信中自嘲道:「看來我們已實實在在淪為乞丐了。」
網上黑林徽因是綠茶的朋友,不知道是否真了解她一生的事跡。只她在抗戰前後的表現,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即便沒有抗戰,一個弱女子拖着病體,數年如一日的翻山越嶺考察古建築,沒有大毅力根本堅持不下來。
留芬飯館。
梁思成攙扶着林徽因進來,感激道:「明誠兄,多謝你的幫助。」
「一點小忙而已,」周赫煊責怪道,「思成兄,你前段時間去重慶籌款的時候,怎麼不來找我?怎麼說我也算是任公的門生弟子。」
梁思成苦笑着解釋:「我在重慶籌錢的時候,你還在美國沒有回來,就不好意思去周公館打擾嫂子們。」
周赫煊又問林徽因:「林先生感覺好些了嗎?」
林徽因說:「服用磺胺以後退燒很快,現在額頭只有點微燙了。」
周赫煊道:「現在磺胺屬於政府管控物資,我這個藥廠老闆也拿不出太多。我打算每個季度給同濟醫學院捐一批,你需要用藥時就去同濟大學拿,他們會特別為你留一份。」
金岳霖連連說:「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這個年代,肺結核還沒有什麼特效藥,磺胺已經算是最有效的藥品,至少林徽因不用再硬扛疾病好幾年。
就在四人說話之際,突然有人哈哈笑着走進飯館:「明誠,你這個財神爺終於來了!」
周赫煊回頭一看,起身抱拳道:「濟之先生,孟和兄,孟真兄,好久不見。」
李濟、陶孟和、傅斯年三人並肩而來,看樣子他們關係還不錯。但過兩年就要鬧得很不愉快了,都是錢搞出來的,部門之間為了搶有限的經費,這二人差點沒打起來。
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在李莊很常見,有無數反目成仇的例子。童第周之所以離開李莊,就是被同濟大學的生物系主任給逼走的,這些學者們也非個個都是聖人。
爭吵、謾罵、流言蜚語、友誼破裂……在李莊的每個角落瀰漫着。林徽因在文章里感嘆:「我很懷疑,是不是人們在一個孤島上,靠着十分菲薄的供應生活,最終就會以這種小孩子的方式互相打起來。」
周赫煊和李濟是老熟人,當年在清華園就經常見面聊天,李濟甚至還參與過小靈均起名字。兩人還同去山東考古過,當時周赫煊在現場順了一片殘缺的「蛋殼陶」。
至於陶孟和與傅斯年,周赫煊只在林徽因家的客廳里見過一次,算是點頭之交。
陸陸續續的,飯館裏又來了一些人,都是同濟大學的人,分別有周均時、黃榕增、丁文淵、魏特、史圖博、艷克蘭、史梯瓦特、陳一荻等等。從魏特到陳一荻這些人都是外教,以德國人和波蘭人為主,說的是清一色德語,不會德語的同濟學生根本沒法上課。
順便一提,陳一荻這個德國女博士的丈夫,正是我國著名醫學家陳雨蒼。如今陳雨蒼還在上海法租界做着地下工作,專門為延安和上海傳遞情報。陳雨蒼還沒等到建國就去世了,而陳一荻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