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大奶奶,和碧絲回到臥房,果然,也立刻就察覺到若明珠不對勁了。此時天氣寒冷,對方卻只穿着一件棉襖,外面連個斗篷都不披。大門敞開着,她就直挺挺地站在地中間,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寒氣襲人。
「這是怎麼說的?就這樣開着門,把我屋子裏的一點兒暖和氣都給弄沒了。」
方採薇緊走幾步進屋,然後命碧絲在外面將門關上,接着來到若明珠面前,果然就見她面無表情,眼睛裏原本的鮮活靈動一絲兒都不見了,因心下震驚,面上卻沒有露出一絲半點,只攀着對方冰涼肩膀道:「怎麼這個模樣?難不成是傅東風給你氣受了?還是說,他和別的女人跑了?了不得,我這雙眼睛竟會看錯人?」
若明珠緩緩搖頭,忽然「撲通」一聲,直着身子跪在方採薇面前,沉聲道:「我今日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請奶奶責罰,哪怕就是將我趕出去,甚或是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沒有半分怨言。」
方採薇知道若明珠的性情,見她如此鄭重,自也不敢等閒視之,於是也就不再讓她起來說話,一面到椅子上坐下,沉聲道:「究竟做錯了什麼,你先說給我聽。」
「我今日去收斂了何家被斬之人的屍體,還出錢買了薄棺和一塊地方,將他們葬下。」
若明珠一個字一個字緩聲說道。說完就聽方採薇疑惑問道:「為什麼?你不恨他們嗎?」
「我自然是恨的。可是當初,若不是何富貴,如今我恐怕早已身死魂銷,就算不死,也不過是勾欄院裏一個年華老去的妓女,渾渾噩噩地度日等死罷了。」
「哦,我明白了,這麼說來,你倒也是恩怨分明。只是何富貴一人也就罷了,為什麼要替何家那麼多死人收屍呢?」
方採薇點點頭,她能夠理解若明珠這番舉動,從心裏說,其實對方做的沒錯,既然是有仇必報的人設,那有恩也必須償還啊,在這一點上,她和若明珠算是三觀一致。
「他當日為了贖我,動用那許多銀子,都是何家公中的錢。」若明珠深吸一口氣,接着緩緩磕下頭去:「奶奶,我自知做了這樣事,註定不能容於荊家,可受人點滴,當湧泉相報。何富貴和何家人再混蛋,到底還是救我出火坑的人,從這一點上,他們對我有恩,我實在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就那樣橫屍街頭,無人收斂。」
方採薇抓抓腦袋,她覺着若明珠這事兒沒有做錯,根本用不着難過,可是看對方萬念俱灰的模樣,分明是天塌下來了一般,所以……這裏還有自己不知道的情節?
「那個……是皇上下令,不允許任何人收斂他們的屍身,而你為了報恩,不惜公然抗旨嗎?」
想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樣,才能稱得上天大罪過。大奶奶倒吸一口冷氣,暗道若真如此,那還真是棘手了,自己再怎麼想保若明珠,也不敢和皇帝對着幹啊。
「沒有啊。」
若明珠抬起頭,平靜如古井的面孔上也顯出了一點疑惑之色:「奶奶怎麼會這樣想?何家雖然罪大惡極,但還不到這個地步。」
方採薇更納悶了:「既不是公然抗旨,怎麼你說的這樣嚴重?好像都活不成了似得。」
若明珠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吶吶開口道:「可是……我收斂的是何家人的屍體啊。」
「對啊,但你是有原因的不是嗎?那又怎麼樣?皇上沒說不許人收斂啊。」
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都覺着十分無力:這麼簡單地事,怎麼奶奶(明珠)就這麼看不開呢?
「奶奶,您明不明白?您是荊家人,而荊家和何家,是世仇……」
終於,若明珠再度打破沉默,企圖讓方採薇明白自己做的這件事對於鎮寧侯府來說,是多麼的「罪無可赦」。
「不是世仇了,只是這輩子因為權力鬥爭所以結仇而已。」方採薇揮揮手:「對於荊何兩家的歷史,我比你了解,不用你給我科普。」
若明珠:……「所以啊,就算不是世仇,您覺着侯府中人會容忍一個收斂仇人屍體的女人?」
「為什麼不能容忍?」方採薇喝了一口茶水:「只是收斂屍體下葬不是嗎?你又不是收留大活人在荊家白吃白喝。」
「可即使是這樣,那侯府中人也容不下我了啊。」若明珠快抓狂了:平日裏那麼精明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