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沒他南郭沫大腿高的小丫頭,端坐在書畫協會專門為她定製的高腳椅上,雙手放在膝上,表情淡淡。
她目光幽幽,深深地看了高高大大的他一眼,一臉無奈,就像看着不懂事的孩子,輕聲應下:「比試就比試。」
他至今都記得,那日她頭上的明珠有多晃眼、身上的紅色小旗袍有多貴氣,周圍鄙視他的眼光有多毒辣。
他感覺自己仿佛變矮了,所有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俯視。
他至今仍然堅信,她當時渾身上下都在透露一個意思:鄙視就鄙視。
是啊!他專研書畫二十幾年,卻提出跟一個五歲孩童「公平」比試!
可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既然她是能夠單獨接到邀請函的書畫家!那他就算不得以大欺小!
何況,她以五歲稚齡獲得邀請,多少兢兢業業一生的人不心懷不忿?
他不過是順從人心罷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堅信這個道理。
當然,比試結束後,他也曾想過,別人鄙視他,是不是因為他不自量力?高攀一個能夠單獨出席年會的人?
不過,他直接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並不當真。
呵呵,這麼一想,對自己就是一場凌辱!
雖事隔經年,每每想起那一日,他還是能回味出每一個細節。
在眾多前輩的圍觀下,他鼓起勇氣,認真地畫出了一幅大氣的潑墨山水。
那一日他表現得很好,師父都曾誇過他「山水中有大格局、大氣度,此子於山水一途,前途不可限量!」,他有備而來,不過是重新畫一遍,又怎會失手?
可甄開心只是端坐在高腳凳上,猶如高坐在王位上的王者,一動不動。
她現場表演了精神力控制十幾支毛筆同時作畫,用了比他少一倍的時間,畫出了一幅枯竹圖。
那是一幅工筆。
枯竹之下幾顆鮮嫩的竹筍栩栩如生。
他是十分佩服的,就像那些目睹這一神技的其他人一樣,心服口服的同時暗自發誓回家一定要苦練這一技藝。
畢竟,甄開心正是因為這一手而得到書畫協會邀請函的。
直到……
甄開心微笑着拿起一支毛筆,一邊說着「你很好,我看好你」一邊小手輕揮,在那畫上題下兩行娟秀小楷:歹竹好筍圖,贈南郭先生。
驕傲的少年心,就在那一刻崩碎。
他對甄開心的惱恨之心剛剛碎裂,聽到周圍隱隱的嘲笑,憤恨之心重新組裝起來,比以往更加堅不可摧。
小心眼兒的文人,就是這麼損。
一幅畫,明捧暗揍,還將他避不見人的父親也損了一頓。
枯竹與嫩筍,呵呵!
尤其是「南郭先生」幾個字,更是給他們父子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濫竽充數啊!濫竽充數!
為了維護父親的名聲,他提出挑戰,卻被狠狠地削了一頓,里子面子輸了個乾乾淨淨。
更可恨的是,在外人眼裏,她什麼都沒做,他所感受到的羞辱,只不過是他想得多。
他還得歡喜地將她送的畫裱起來,掛在顯眼處。
是啊!她是如此寬容大度的大家!面對年長者不穩重的挑釁,靜靜地坐着,雙手輕握,連下巴輕抬的角度,都完美無缺。
不愧是大族嫡女,天生就有笑傲世間的本錢,何況她還如此天賦異稟?
師祖面色不虞,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前輩都站到了甄開心的畫旁,仔細觀摩;同輩嬉笑着,陰陽怪氣地叫他:「南郭先生,我看好你!!」
耳畔不斷傳來「英雄出少年」「小丫頭心胸開闊必成大器」「此畫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世人眼裏只有勝利者,失敗者不會被人記住。
誰都曾年少輕狂,在真正碰撞之前,他沒料到對方這麼強。
尤其是在接下來的年月里,他在甄黑粉的路上越走越遠,卻不斷被甄開心收拾,完了大家都誇她深明大義、大肚能容的時候,他卻只能在黑夜裏體味那個女人的狠毒。
明明滿嘴獠牙,世人卻都覺得她寬容大方,智慧與美貌並存……
呵呵
第140章 黑粉與暖心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