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元城,東城根街顧家朱門前,端跪着一名身穿粗布衣褲的少女。
東城根街在丘元城地位特殊,左邊隔玉帶河與城中最大坊市相鄰,右邊出了城門就是有凌華物質寶庫之稱的夜康山東段。每日人來人往,比城中心更熱鬧三分。這不,才兩刻鐘周圍就聚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少女是在辰時城門初開之時入的城,顧家的人還沒起床,她就已經跪在了此處。她昂首挺胸,眸子晶亮,讓帶着菜色的臉上多出了幾分英氣。
吱呀一聲,顧家門房打着呵欠開了側門。
他今天就納了悶兒了,天才剛亮外面那些人有什麼好吵吵的。
不看不要緊,一看虎軀一震,霎時震散了起床氣。乖乖,這可是自家門前攤上了事兒。
「喂,哪兒來的乞丐,別處要飯去。」門房探出個腦袋,趕蒼蠅似的驅趕少女。
少女緩緩轉過頭來,一張沒有二兩肉的小臉神色堅定。毫無預兆地,她猛然衝着顧家大門磕了一個頭,「顧麗顏之女顧星薇請求認祖歸宗。」
門房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得差點摔在了地上,他緊張地朝裏面看了一眼,轉過頭大聲呵斥顧星薇,「哪兒來的乞丐亂認親戚,還不快走,再不走我可叫人打你了啊。」
原本就被顧星薇的一句話弄得炸開了鍋的人群,一聽門房的話更是不得了,猜測聲、聲討聲、幸災樂禍聲此起彼伏,引得河對岸坊市的人都扒着欄杆朝這邊張望。
門房見勢不好,縮着腦袋躲回了府里。
顧家雖然低調,但樹大招風,稍不注意就會得罪小人。一些見不得顧家好的人趁機躲在人群中扇陰風點鬼火,一時間群情激奮,叫罵聲越來越大,大得一丈高的圍牆都隔絕不了。
門房坐在裏面頭皮發麻,他剛才說錯了話壞了顧家的形象,要是被管家知道了少不了挨一頓罰。都怪門口的小乞丐,若不是她,他會這樣戰戰兢兢嗎?!
門房越想越氣,端起一盆洗抹布的水就朝外走去。
顧星薇一見門房又出來了,她面上神色不變,接着不疾不徐地又磕了一個頭。
「顧麗顏之女顧星薇請求認祖歸宗。」她剛跪直,一條水帶就撲面而來。
被水打臉的滋味真不好受,顧星薇的身體晃了晃,心中暗嘆,這副身子真是弱,還沒跪多久就受不了了。
忍。不忍也沒辦法,她答應了顧麗顏一定要回到顧家。
她閉上眼睛,以防髒水鑽進去。閉上眼,四周歸於黑暗,可她的眼前總有火光閃現。這些天來她只要一閉眼,顧麗顏死前的模樣就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來。
那天傍晚,顧麗顏躺在荒山的小樹林裏,血不斷地從她口中冒出,長期缺乏營養的臉上泛着青氣。
她死死地扣住顧星薇的手,「我是丘元城顧家的女兒,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你都必須替我堂堂正正地回去,這是你欠我的,欠我的!」嘴中都是血沫,吐字並不十分清晰,可語氣里滿滿的不甘與恨意卻讓顧星薇打心底里生出寒意。
一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麼才能讓她形成這樣的執念。
見顧星薇不說話,顧麗顏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指甲直接掐入她的肉里。
「我答應你。」
「哈,哈咳」顧麗顏被自己的血嗆得不住咳嗽,臉上泛出詭異的紅暈。她渾身顫抖,雙眼瞪大,腳下不停猛蹬,半盞茶後才停下了所有動作包括呼吸。
顧星薇心情沉重地幫顧麗顏合上眼睛,她好歹叫了顧麗顏幾個月娘,不忍顧麗顏曝屍荒野,冒着被山賊發現的危險,在荒山挖了個小小的坑,草草將顧麗顏埋了才溜進了深山裏。
髒水順着顧星薇的髮絲滴落,她心中酸澀無比,活了二十多年,竟然活出了狼狽的新高度。
「讓道,周少爺出行。」
「顧麗顏,哼!」轎子還沒停穩,周樹海就迫不及待地撩開轎簾,氣沖沖地直奔顧星薇而來。
他一腳踹在了顧星薇的胳膊上,臉上扭曲的五官仿佛詮釋着「不解氣」三個大字。
他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體態魁梧,行動間呼呼生風,一看就是練家子。
顧星薇身子單薄,不過五歲的身體,還來不及發育,挨了這一記重踢半天都爬不起來。
第一章 少女跪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