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六年元月一日夜,在淮南縣城的官道上,二匹看起來精神奕奕的高頭大馬,拉着一輛極其普通的灰色呢頂的馬車踢踢踏踏的走着。速度並不快,駕車的車夫的臉上透着十分的輕鬆,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前方不遠處的一對高掛在院門口的紅色的燈籠的人家,低低的對緊壓着轎簾的車裏的人說。
「姑娘,終於到了。」
「阿彌托佛,可算是活着到了。」
說話的並不是裏面的婦人,而是裏面的丫環。
「瑞雪,夫人怎麼樣?」
瑞雪手裏握着白色的素帕,一路上提心弔膽的走了三個多月,也不知道多少個大夫開了多少個糊塗的方子,不過好在現在車裏的人至少,還活着。
挑開了帘子,瑞雪探出了腦袋,忍着疲憊小聲的對車夫說道。
「她還睡着,還是那個樣子。」
這天的日子本是團圓的日子,家家戶戶都點了紅色的燈籠,就待着明天一早,太陽剛升的時候,全家一起去廟裏上升祈福。
這是大金朝的舊俗,大年初一的一整天,所有的人都不會出門,這一天出門會是一件極其不吉利的事情,即使是在路上的人,也都會在客棧里落腳,即使是些無家可歸的人,也都可以到附近的寺里,借宿幾晚。因為,從農曆二十五直到正月初五,金朝的所有的寺院的大門都會是敞開着的。
這時已經近至子夜時分了,夜裏的冷風吹得這輛車所停的那個門前的碩大的一對燈籠搖晃得異常的厲害。
就在車夫跳下了車的時候,車裏一直沉睡着的女人這時候睜開了眼。
「瑞雪,到了嗎?」
這個女人聲音並不甭脆,透着沙啞和極其虛弱的聲響,即使不是大夫,也能聽出來這個女子像是氣力全無了。
「是的,夫人,到了。」
「扶我下去。」
說完了話以後,抬了頭右手的手指,只略動了動,手腕上的滿綠的翡翠玉鐲發出了一聲極清脆愉耳的響動。
「夫人,還是讓洪武叫門吧,您的身體吹不得風。」
「算了,這大年夜的,別嚇到他們。」
白錦繡雖然沒有什麼脾氣,但是也不是好說話的人,所以,瑞雪也不敢再堅持,趕緊拿出了剛才罩在白錦繡身上的狐皮大氅,披在了白錦繡的身上。白錦繡的頭髮極長,瑞雪打理方便便盤成了雲髻,上面卻只有兩隻油黃色的翡翠簪子,本來她還想再插兩隻金釵,可是,白錦繡卻不願意,也就只能做罷了。
白錦繡最喜歡天青色,所以她的衣裙,從裏到外經常都是一色的天青,現下也是一般,穿在身上,仍舊是恍若置身江南的模樣。
然後,小心的攏過了白錦繡的頭髮,規規矩矩的,又是異常利索的把前面的紫色絲帶系了個結。
「瑞雪,跟我回來,委屈你了。」
「夫人,不要這麼說,你對瑞雪有恩,瑞雪早就發誓要跟着夫人一輩子的,況且,我這是與夫人回娘家了,以後又哪裏有什麼苦會受的。」
白錦繡卻不說話,白色的大氅罩在她的身上,讓她本來就極其消瘦的身體,顯得更是越發的身形不堪了。
「洪武,你迴避一下,夫人要親自扣門。」
外面的腳步聲響了幾下,就沒了動靜。
瑞雪自己先跳下了車,拿出車裏的腳凳放在了地上。
「錦繡夫人,可以出來了。」
「以後別再這麼叫我了,我已然不是什麼錦繡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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