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很快,也仿佛是過了很久很久。
顧臣的聲音像是一隻剛剛出生的小貓咪發出的啼叫,又輕又細,弱小的輕輕用手一掐,就能斷了音似的。
他白瓷般剔透的小臉上打着一層光。
過道上的燈光昏暗,卻將他的淚痕照的又亮又清晰。
他眼裏有豆大的淚珠在滾動,最後凝在了眼眶的邊緣,一顆顆砸出來,像掉落在地上的寶石,被摔得粉碎,「樂樂聽媽咪的話……樂樂以後不會再見黎叔叔了。」
在顧臣心裏,沒有什麼能比自己的媽咪更重要。
但做出這樣的決定,卻還是讓他覺得很難過很難過,也很委屈很委屈。
他說完了這句話,就鬆開手,嗚咽着跑進了他自己的臥室里。
顧念晨依舊站在門邊。
顧臣臥室的房門開着,她聽到有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從臥室里傳出來。
過道上是應聲燈。
亮了沒一會兒,又熄滅了。
長長的過道里頓時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電梯按鈕顯示的紅色數字像一雙詭異可怕的眼睛,對着她一閃一閃,仿佛要刺穿她的內心,將她心裏最真實,也是最醜陋的一面挖掘出來。
顧念晨啊顧念晨,你可真是個自私鬼。
你有什麼權利剝奪樂樂和自己的親生爸爸在一起?
你又有什麼權利隱瞞真相,不告訴他,那其實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渴求的爹地?
你這麼做……真的對他好嗎?對他公平嗎?
你憑什麼將自己的恩怨施加在孩子身上?
耳邊有好多好多的聲音,仿佛從最黑暗的角落裏跑了出來,宛若魔咒,一遍又一遍,讓她無力再思考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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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顧念晨輕輕的推開臥室的門,腳步放的極輕,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床邊。
顧臣趴在床頭,抱着他最喜歡的鱷魚睡枕,小臉上還殘留着傷心委屈的淚痕,身上什麼也沒蓋,就那麼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的眼睛還是紅紅的,腫腫的,像核桃似的。
鼻子也是紅紅的。
冬天太冷的時候,顧臣的鼻子就會被凍得紅紅的。
但他傷心難過的時候,鼻子比凍着的時候還要紅。
顧臣睡着了。
顧念晨隱忍了很久的淚水,啪嗒一聲掉下來,砸在了她的唇上。
一顆顆的砸下去,淚水深入唇齒間,又咸又澀。
「樂樂,對不起……」
她趴在床頭,伸手輕輕擦去顧臣臉上的淚漬,又將他的身體擺正,脫去了襪子和外面的衣服,將薄被蓋在他身上。
整個過程,她的動作都非常的輕柔,怕把他弄醒了。
顧臣哭了很久,大概是是哭得精疲力盡了,睡的很沉,一點反應都沒有。
顧念晨只是開了床頭玉蘭色的枱燈,燈光很柔很淺,不會覺得刺眼,也不會覺得昏暗。
他即便是睡着了,也還垮着小嘴,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
顧念晨心裏很自責,也很內疚。
顧臣的確是受了委屈,這份委屈還是她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