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曉, 幼妹當初出事, 最為心焦的不是情緒外露的葉暉,而是那個向來不顯山露水的長兄。
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 是以哪怕外人發現了幼妹的不對之處,也只會以為稚子不懂事, 知曉自己天賦卓絕便矜驕自傲了起來, 或者是一場病痛導致性情大變,並不過多放在心上。但是葉英不同, 他眼中的世界本就有別於常人,他看到的聽到的感知到的,也總是比常人更多一些,故而承擔的東西也總是比別人更多。
對方並不是一個謹慎的人,但是似乎有人背後時刻提醒她小心,甚至成功將對方塑造成了一個一朝得勢便夜郎自大的幼童。
小妹突然喜歡上了燕窩, 突然變得傲慢少言,突然性情變得尖銳,葉英心中憂慮,卻無法從中理出個頭緒,甚至思索小妹是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於是葉英去尋她談話,幾經斟酌,言辭溫柔,但是他看見對方一抬首投來的眼神,忽而心就冷了。
那時他心劍未成,尚未自閉雙目。他那個慣來溫順乖巧的幼妹, 那個總是用一種懷念的目光注視着他的女孩,何曾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的長兄?那種——大膽的,肆意的,充滿了愛慕和欣賞的目光,葉英忽然就什麼都懂了。
雖然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小妹定然已經不是小妹了。
那時他眉眼疏淡地看着女童向他撒嬌,言談自如,心卻飄在雲海之上,浸着那樣空蕩而麻木的疼。他幾乎想拔劍,質問這個佔據了幼妹身軀的女人,問她——她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奪取他人的軀體?她到底,把他的小妹藏到哪裏去了?
後來,那些問題大多也不重要了。
精怪也好,孤鬼也罷,他只想知道,他的幼妹可還活着?
他的小妹最愛紙墨,那佔據了她身體的女人卻不愛百~萬\小!說,他尋了個借書的由頭,取走了幼妹從不離身的書冊。那時他武功已臻化境,卻依然覺得這魚米之鄉的冬天是前所未有的冷。心口被塞了一團荒涼的雪,刺骨冰寒卻不及半分失去幼妹的哀慟。
知曉一切,卻束手無策,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絕望?
他心中懷揣着那一絲微薄的希望,甚至沒有將這份秘密告知於他人。只是閉關苦修,心卻掛念,許久許久都無法靜心,甚至險些因此而走火入魔。內息絮亂卻遭到方宇謙的攻擊,他將對方擊退,卻驀然看見窗邊一閃而過的剪影。那時的心中是何等的驚懼,葉英也無法回想,只是強撐着的內息追上去,看見的卻是那具幼小的身軀被擊飛出去後轉眼染血的可怖模樣。
心突然就空了,他出手護住了那具驅殼的心脈,感覺到她的氣息漸漸微弱,可笑地發現連妹妹最後存在的驅殼或許都留不住。
自顧不暇之際,擔憂自己走火入魔後會傷害到藏劍山莊內的弟子,葉英只能撐到葉暉趕來,才急忙離去。神智混沌地踩在西湖河畔略帶濕潤的泥土之上,那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他在細雨朦朧的天幕之下抬起頭,三千青絲盡覆霜雪。
大悲大痛,自此希聲,何以言語?他的心劍之道逐漸通達明晰了起來——以心代目,從此便再無迷障與困惑,無法達到更高的境界,他連自己的本心都看不清楚,又談何而來的守護弟妹?守護藏劍?守護大唐的盛世山河?
因禍得福,幸也或許不幸,他的幼妹最終還是回到了他們的身邊——以這樣慘痛的方式,接手這已經被毀得面目全非的一生。
木舒愣怔無言地凝視着自己的兄長,眼眸里沉澱着迷茫與空洞,那一滴從眼角滑落的淚珠墜在臉頰上,風一吹,就刺得皮膚涼沁沁的疼,像是冬天的雪。她神情麻木,卻相當鎮定地伸出手翻開了桌上的書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稚嫩筆跡就這樣映入了眼帘。
葉英的沉默無言之中,木舒冷靜地翻看了整本冊子,隨後她閉上眼,心中迴蕩的話語辨不出喜怒。
「系統,你出來,告訴我真相,或者我替你選擇滅亡。」
那往日裏十分安靜,唯有涉及任務之時才格外亢奮毒舌的系統此時完全失去了平日裏的氣勢,顯得格外委屈以及茫然,
木舒眼睫輕顫,又問道:「那麼現在,我問你問題,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告訴我。」
系統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