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道, 擅棋者善謀略, 觀棋風便可知其人,大抵也是相同的道理。《 木舒擅棋, 雖不經常下棋,卻是個喜歡劍走偏鋒的好手, 有時候西門吹雪突生閒情雅趣, 便會邀她一同下棋。木舒很熟悉西門吹雪的棋風,正如此人的劍道一般, 鋒芒畢露,一往無前,這並不是說西門吹雪不善謀略,只是很多時候,西門吹雪更喜歡堂堂正正地戰鬥,對一些迂迴多變的戰術不屑一顧。
如今在這塊棋盤之上, 西門吹雪延續了自己一貫的風格,黑子如劍,攻勢快如狂風暴雨,一時佔盡上風。相比之下,葉英的棋風幾乎可以說是溫吞至極,不快,卻很穩。白子的防護圓融完美且滴水不漏,一開始和黑子的交手雖然處於下風,卻仍然不疾不徐地為自己劃分領地。黑子一昧將攻擊視為最好的防守,等到回過神來時, 白子已經形成了包圍圈,攻守兼備,讓人無處下手了。
兩人的棋風都帶着正氣,更偏好堂堂正正的戰鬥,不同之處在於一者展刃,一者藏鋒,倒也是和而不同。
「大哥是在教導西門嗎?」木舒哪怕不懂劍道,也能分明看出葉英在劍道上的領悟要更甚西門吹雪。西門吹雪的劍是雙刃,劍出無回,難免傷人傷己。葉英的劍卻已經自成領域,穩步如山,哪怕你能看見他拔劍,卻也絕無招架之力。
「非也。」葉英抿了一口清茶,容色淡淡地道,「劍之一道,大道三千,小道無數,無論何人,都沒有對他人劍道置喙的權利。他人不能,我自然不能,是以,我只是展示我的劍道,我心中的理念,是對是錯,由他自己分辨,能悟出什麼,也在於他己身,而不在我。」
木舒想想也是,這道理其實很簡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若是強迫他人接受自己的三觀,那未免也太可笑了一點。
「那劍道大致上有什麼分別嗎?」木舒捧着茶杯暖手,沾了沾唇,道,「就是所謂的無情道和有情道,到底是怎麼劃分的呢?」
「道之一字,向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其間種種,並無特定的界限之分。」對於幼妹的好奇,葉英向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耐心地解釋道,「人不可能全然無情,區別只在於將情寄託於何處。若是一心向道,自然無情於他人,約莫便是所謂的無情道;若是極於情極於至,無愧自己本心,則應歸於有情道。若二者皆當顧及,大愛天下,情有之,卻平淡好似忘情,便應是太上忘情之道。」
這樣的說辭對木舒而言是有點新奇的,她斟酌半晌,遲疑地道:「那這般說來,二者之間竟是只有一步之遙。」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世間諸事,本就如此。」葉英倒是對這些事看得極淡,功過是非,很多時候靠的只是世人的一張嘴。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不過如此罷了,「負盡蒼生為救一人,是對,是錯?一生為家國殫精竭慮卻辜負一人半生,誰是?誰非?人有力竭之時,聖賢亦有過錯之處,道義與情,有時終難兩全,想要一輩子盡善盡美,問心無愧,又談何容易呢?」
木舒啞然失笑,自己一直以來在心中百般糾結萬般沉鬱的問題,在葉英的眼裏卻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就像她一直在想,西門吹雪的劍道到底是對是錯,但是這個問題的本身,就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結果,哪怕真的有過,也不應該她來分說。
不止是西門吹雪,或許還有她自己呢?
那人的出現一度讓她動搖與迷茫,無助的哭泣和思量,她也問過自己我為何要如此痛苦?
但是歸根結底,這個問題其實並沒有什麼確切的答案,至今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曾讓她後悔,便也夠了。
木舒心中下定了決心,打算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感悟,將閒置已久的《冬梅雪》寫完。正如葉英所言,她其實無需置喙西門吹雪的劍道,她要做的不過是展現自己的理念與想法,能從中看出什麼,決定以後怎麼走,那都是西門吹雪的事,與她無關。
「多謝大哥解惑。」木舒嘿嘿笑着抱着葉英的手臂,以一種異於往常模樣的活潑嬌憨,道,「大哥幫了我大忙呢。」
葉英輕嗯一聲,也不多問到底幫上了什麼忙,只是沉默地聽着她說話。許久,葉英才冷不丁地道:「你師姐來信了。」
木舒登時一個激靈,仿佛被人揪住了狐狸尾巴一般,簡直冷汗直下。葉英說完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