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臨,中門開。
蘇傲玉在一幫子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出了大門。
外面停靠着一輛青幃馬車,車廂用的是本色清漆,整體看上去尤為低調簡樸,上面並無晉國公府的標識,一看便知不是國公府的正式車駕。
晉國公夫人霍氏與晉國公曾經乃患難夫妻,晉國公功成名就之後,從未苛待過糟糠之妻,兩人鳳協鸞和,相敬如賓。
晉國公夫人在金陵是出了名的既護短又低調,縱然如今已為勛貴之家,且有了一品誥命的頭銜,但她素來以「克勤克儉」為治家宗旨,由她經手挑選的三個兒媳婦,全都是精明能幹之人,既能嚴謹理家,又能妯娌和睦。
蘇傲玉加快了腳步,行至馬車外,屈膝行禮,面上帶笑,語氣溫軟和善,「方才知大伯母來了府上,傲玉未能遠迎,讓大伯母久等了。」
馬車帘子被掀開,當先下來一個身着藏藍色軟緞褙子的慈眉善目婦人,對着蘇傲玉稍稍點頭微笑,「久不出門,老夫人今個兒突然念及夫人你,說過來走一趟,既解了對侄女的想念之心,又可活絡活絡筋骨。突然到訪,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夫人多多海涵。」
說話的婦人正是晉國公府大兒媳、蘇大老爺的正妻董氏,她穿得素淨,藏藍色褙子上僅繡了幾朵白玉蘭,髮髻梳得一絲不苟,頭上珠玉也並不十分顯眼,雙腕一對通體瑩潤的白玉鐲子。
整體看來,既不高調招搖又不過分寒磣失了身份,恰到好處的低調。
如此一對比,蘇傲玉那一身大鑲大滾金枝綠葉長褂及滿頭珠玉翡翠便刺目晃眼得多。
自嫁入右相府,蘇傲玉便極少去晉國公府走動。
晉國公夫人的低調名聲,她早年間就知曉了的,可她卻不知今時今日已然低調到這個程度。
看了看董氏的裝扮,再看一眼自己的,蘇傲玉心中忽然生出懊惱來。
早知道,她便先換一身衣裳再出來,免得讓晉國公夫人將她與董氏暗中作對比,心生芥蒂。
轉瞬換上笑容,蘇傲玉客氣地道:「大嫂說的哪裏話,你和大伯母是貴客,右相府自當掃榻相迎,傲玉許久未曾得見大伯母,心中想念得緊,又因府中家務繁忙,實在不得空去拜訪,今次能得大伯母親自前來,傲玉求之不得呢!」
言罷,蘇傲玉笑看着馬車處,款步上前掀了車帘子,「大伯母,傲玉扶您下車罷。」
晉國公夫人年近七十,已是滿頭銀髮,皺紋遍佈。可縱然如此,她身上那股出自軍宦之家的刻板冷肅氣質絲毫未被掩蓋,反而在這一身低調樸素的打扮下愈發明顯起來。
淡淡一瞥蘇傲玉的裝束,晉國公夫人不着痕跡地皺了皺鼻子,隨後在蘇傲玉的攙扶下拄着龍頭拐杖下了馬車。
蘇傲玉與董氏一左一右攙扶着晉國公夫人,丫鬟婆子們低眉垂目跟在後面,一群人緩慢往前廳走去。
晉國公夫人時不時打量着右相府內的山石佈景,狀似不經意地問:「瑟丫頭那邊過得如何了?」
蘇傲玉立即接話,「回大伯母,大小姐那邊一切安好,方才侄女還安排薛大姑姑備了皇宮惜薪司出來的上等銀絲碳、天鵝絨棉被以及足月的米糧,打算明日一早就讓下人們出發,送去莊子上給大小姐過冬呢!」
晉國公夫人深邃的老眼眯了一眯,臉上露出些許不悅來,連帶着聲音也沉了幾分,「三小姐即將及笄,與太子殿下的婚期將近,此前不是說好了要將瑟丫頭接回來的嗎?怎麼這會子改了主意,竟打算送這麼多東西過去?」
蘇傲玉假裝為難地輕嘆一聲,「大伯母有所不知,侄女原是打算近日便將大小姐接回來沒錯,可孫少爺那邊還未處理好,貿然連帶着孫少爺接回來,沒的壞了大小姐名聲,屆時累及楚王府,只怕楚老王爺不會依,若是他一怒之下將此事鬧到御前,那我們兩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董氏一直沒說話,聽到此處時,眉頭皺了皺。
晉國公夫人的龍頭拐杖在地上重重拄了一下,斜睨着蘇傲玉,「怎麼,瑟丫頭捨不得那孩子?」
蘇傲玉哀嘆着點了頭,「侄女此前已經遣了人去勸過,也讓斂秋同明夏她們幾個在那邊想盡辦法,可無奈大小姐與那孩子已經有了母子之情,哪裏是這麼輕易便割捨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