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陽還記得第一次碰到老太太的情形。
那是幾個月前的夏天。
天很熱,文陽到小區中央的噴泉池子裏玩水。一隻蝴蝶犬經過噴泉池,歡騰的朝水裏劃拉着狗刨的文陽撲去,把牽引繩拉得筆直。
一位穿着棉布單褂、藏青色麻料長褲,銀白色齊耳短髮梳的整整齊齊的老太太拉着牽引繩,被蝴蝶犬拉到了水池邊,和檸檬在樹蔭下聊起了天。
那會兒的宋老太太雖然清瘦,但精神很好。
而現在,宋老太太闔着眼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是睡沒睡着,身上穿着龍妹那會兒給曬的秋衣,文陽看到棉外套裏頭冒出了一件薄毛衣的領子,臉色很是蒼白,似乎連說話的勁頭都沒了。
把文陽帶進屋後,中年女人坐在桌子邊,就着一盤瓜子磕了起來,時不時對着手機笑兩聲,那笑聲把文陽給瘮的。
瞥了眼中年女人,瞧她的打扮,應該是宋家新來的保姆吧。
不過,瞧她這自得其樂的樣子,倒有不少主人家的調調。
如果龍妹在,這麼冷的天氣,一是會把家裏的空調給開開,二呢,老太太閉着眼坐在沙發上,龍妹怎麼的也會抱一床小毯子過來,給老太太蓋上。
走到旋轉樓梯這兒,文陽伸着腦袋瞧了瞧扶手。
得,都是灰。
看來這請的不是保姆,是少奶奶了。
瞧見老太太還閉着眼休息,文陽輕輕走過去,臥在她的腳跟前,尋思着要不要叫醒她。
人年紀大了,坐着睡着了的話,很容易凍着的。
就臥那想一想呢,老太太好像感覺到了似的,開口招呼他:
「大毛啊,好久沒來了吧?肚子餓不?春霖在蒙古出差的時候郵了一包牛肉乾回來,我老了,咬不動了,都給你吃吧。」
文陽琢磨了一下。
春霖,出差,老太太是說自己兒子吧?
原來宋涵中他爹叫宋春霖啊。
應着老太太的問話,文陽嗚嗚叫了一聲,算是回答。
結果,一件讓文陽更加瞠目結舌的事情出現了。
「王阿姨,幫忙把我床頭櫃裏的馬口鐵盒子拿過來吧。」老太太叫着桌邊嗑瓜子兒的中年女人。
「王阿姨?」
老太太連叫了好幾遍,那保姆盯着手機屏幕看得樂呵樂呵的,壓根就沒理會。屋裏響着咔吧咔吧嗑瓜子的聲兒,和王阿姨自己時不時冒一聲的笑。
愣愣的盯着王阿姨的側臉,文陽呆滯了。
不是吧,現在保姆都這麼拽?
龍妹怎麼還不回來,雖然龍妹不怎麼待見他,可龍妹對老太太是真心好啊,平時在屋裏忙裏忙外的,打掃衛生、做點心、幫老太太拾掇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天冷了曬曬衣服被子,給老太太鋪上厚棉絮打的床墊,這些都是那打着麻花辮的小保姆一手操辦的,從來不讓宋家人費心。
「唉。」
見新來的保姆不吭氣,老太太嘆着氣,費勁的站了起來,準備上屋裏自己拿去。剛一站起身,就踉蹌着跌坐下來。
幸虧身後就是沙發,要是一跤跌在地上,保不齊得出什麼事呢。
文陽正在慶幸,卻發現老太太眉頭緊皺,咬着牙,只是閉眼不說話,也不動彈,嚇的渾身毛都炸開了。
「汪!」
一着急,一串狗叫就冒出了口,文陽轉身去咬拽保姆命少奶奶心的王阿姨褲腿。眼下只有這個保姆能幫上忙了。
被一隻狗咬住了褲腿,王阿姨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轉臉發現老太太深深的喘了口氣,顫顫巍巍的撐着沙發扶手準備站起來,頓時面色一沉,滿臉的不高興:
「昨天小少爺回來的時候,就叫你告訴他,你偏不肯說。你看看你現在這不舒服,那不舒服,前天就跌了一跤,幸虧是在床邊,人沒磕碰到,要是在樓梯上摔了,叫我可怎麼辦喲!」
王阿姨一邊絮絮叨叨的數落着宋老太太,一邊板着臉走過去,老鷹提小雞似的把老太太胳膊一架,「你要去哪?要拿什麼東西幹嘛不跟我說?」
文陽抽空瞅了一眼桌上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個亞洲男明星的臉,唇紅齒白的模樣很是周正,還有日文的字幕。
這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