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廟這邊來了個笑嘻嘻的老秀才,站在花棚台階底部,說是讓封姨幫着打聽打聽皇宮裏邊的消息,免得自己那位性情淳樸、與人為善又不諳陰謀的關門弟子,給某些仗着年長几歲就倚老賣老的傢伙給欺負了,萬一被老不死僥倖矇混過關了,還不念好,他這個當先生的,肯定不能袖手旁觀。
老秀才正眼都不看一下老車夫,只顧着與封姨套近乎,見面就作揖,作揖之後,也不去老車夫那邊的石桌坐着,扯了一通好似剛從酸菜缸里拎出來的文字,什麼有花月美人便有佳詩,詩亦乞靈於酒,人間若無醇酒,則良辰美景皆虛設
封姨受不了這股子酸味,只得給老秀才拋過去一壇百花釀,當是堵嘴之物,坐在花棚底部的石磴那邊,老秀才好像這才瞧見了那個老車夫,趕緊直腰抬起屁股,哎呦喂一聲,捧着酒罈去石桌那邊殷勤含蓄一番,嘀嘀咕咕,為老前輩打抱不平了幾句,怎的只剩下半罈子酒水了,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難得見上一面,怎麼都得不醉不歸的,等到封姨拗不過老秀才的旁敲側擊,又給老車夫丟去一壇,結果老秀才就那麼死死盯着後者與桌上酒水,視線一上一下,飄忽不定,後者立即心領神會,默默將剛到手的那壇百花釀,推給這位大名鼎鼎的文聖。
然後老秀才就那麼坐在桌旁,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干炒黃豆,抖落在桌上,借着封姨的一門本命神通,憑藉天地間的清風,側耳聆聽皇宮那場酒局的對話。
大概文廟諸多陪祀聖賢、祭酒山長,只有這個老秀才,做得出這種上不得台面的勾當,還理直氣壯。
老車夫坐得渾身不得勁兒,就想要告辭離去。
不曾想老秀才斜眼望來,往嘴裏丟入幾顆炒黃豆,「不給面兒是吧?我讓你走了嗎?」
老車夫苦笑道:「文聖說笑了。」
老秀才嗤笑道:「說笑?需要說嗎,我在你們幾個眼裏,本身不就是個笑話,還需要說?」
老車夫心中震驚不已,一時間竟有些惴惴不安。
老秀才今天莫不是要口含天憲,代替文廟秋後算賬來了?
老秀才冷笑道:「我看前輩你倒是個慣會說笑的。怎麼,前輩是瞧不起文廟的四把手,覺得沒資格與你平起平坐?」
老車夫再遲鈍也知曉輕重利害了,心知不妙,立即以心聲與封姨說道:「來者不善,不像是文聖以往作風,等會兒如果文聖撒潑耍無賴,或是打定主意要往我身上潑髒水,你幫忙擔待着點,至少在文廟和真武山那邊,記得有一說一。」
關於自身的榮辱得失,老秀才這輩子從沒有在乎過,哪怕是神像在文廟地位一降再降、直到被搬出文廟甚至是被當街打砸,浩然天下禁絕其學問,囚禁於功德林,老秀才從沒有為自己辯解、喊冤半句話一個字。一個得了「聖」字後綴的讀書人,混到這個份上,浩然天下的歷史上,絕無僅有,萬年以來獨一份。
封姨以心聲答道:「儘量吧,只能保證幫忙就幫,幫不了你也別怨我,我這會兒也擔心是否引火燒身。」
今天的文聖,如老車夫所說,確實極有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架勢,擺明了是要與陸尾幾個興師問罪。
封姨也能理解,齊靜春和陳平安,老秀才一前一後的兩個最小弟子,都曾在驪珠洞天被幾個老古董「倚老賣老」過。
何況如今老秀才置身於大驪京城,更是首徒崔瀺耗費百年心血的「修道之地」,心情能好到哪裏去?
所以還是那句老話,不要太欺負那些看上去脾氣頂好的老實人。
老秀才說道:「一些個塵封已久的老黃曆,封姨今兒藉機給陳平安補上。」
封姨幽幽嘆息一聲,點點頭。
所以皇宮那邊與陸尾、南簪勾心鬥角的陳平安,又「平白無故」多出些先手優勢。
老車夫見那文聖,一會兒意態蕭索似野僧,一會兒眯眼撫須會心而笑,一個自顧自點頭,好像偷聽到了搔癢處的奇思妙語。
最後老秀才又讓封姨將那個陸尾請來火神廟敘舊。
加上封姨,陸尾,老車夫,三個驪珠洞天的故友,再次重逢於一座大驪京城火神廟。
老秀才瞥了眼那個從大驪皇宮趕來此地的陸氏老祖,將一壇
第八百八十二章 花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