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友人社這一套組合的進攻,最終的殺手卻是葛生的天道劍。
也只有葛生有機會劃出這一劍,傲雪華的那一劍或許可以有這麼快,但是絕對沒有如此廣闊的殺傷範圍。
並且,公主殿下出手的話,連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
她之前已經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境界,對面的屍巫對她的忌憚基本上是最高的態勢,她的任何異動都會引發劇烈的反制,也只有葛生那人畜無害的實力,快如鬼魅的速度,以及簡直無聲無息的力量波動,才能做到如此的效果。
為了這一劍,夏末友人社發動了所有後招來吸引注意力,這些後招毫無疑問逃不過羅德里格斯龐大的精神力,之所以放任不管自然默認無法決定戰局。
而當他所覺察的所有後招都消耗殆盡的時候,便是葛生出手的時機。
原本並沒有預定葛生何時出手,理論上,當獸群逼近到身前十丈之內的時候,是最好的時機,可是羅德里格斯既然又要開口嘲諷,所以葛生就索性心無雜念地一划而出。
畢竟,這記天道劍雖強,威力也不過天市境的水準,如果被擋下,絕對不比石楓的九幽冰河更強。
這一划,便是天地清寧。
不過當一划之後,葛生慢慢低下了頭。
一記天道劍劃下,他尚且能夠平靜如初。
但是當看到目之所及的魔獸都在那一划之下齊齊分開的殘酷景象時,葛生卻不由微微捂住了嘴。
直到此時的這一刻,他才些許體會到三殿下在與另一個自己戰鬥的時候,為什麼會突然流露出那麼厭惡的神色,以至於放棄了戰鬥,任由對方處置。
用最殘酷的手段殺死自己,說出來是一回事,親眼看到是一回事,但是親手做下去,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着自己被切碎在自己面前,血肉與骨骼的碎片隨着風雪飄揚全身的時候,我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戰鬥的質疑感龐大有如山巒。
尤其是那種——我究竟有什麼資格去殺比自己更像一個人的自己的那種動搖。
這一種奇妙而悲傷的情緒葛生永生無法完全體會,只是在此時此刻,他終於感受到了一些。
葛生已經用過了許多次天道劍。
第一次的時候,他還是一個真正的男孩,以至於那一劍斬下的時候他的心中沒有絲毫殺戮之意,第二劍倒是全力施為,不過有星曦親自擋下一道。
所以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儘管擁有那樣強大的武器,但始終沒有親手殺過人。
第三劍已經到了熔岩位面,那一記天道劍才是他有史以來最強的一記天道劍,甚至達到了聖人的境界,一劍便足以劃開天幕,破開空間的罅隙,但是那一劍的敵人是異域的生靈,沒有附加任何意志的攻擊也對它造成不了實質的傷害。
他的第四劍給了不久前出現的那位聖人,由於境界上的巨大差異,這一劍是唯一沒有任何傷害的天道劍,只是讓三殿下藉以擺脫束縛,看清了那道人形的實質。
而今的這一道是他的第五劍,嚴格來說,只能算是半劍。
因為以他目前的水準,只有第一劍能達到精氣神最高的水準,第二劍勉力施為,無論是威力還是境界,都只有第一劍的四成左右。
然而就是這隻有四成完整版威力的天道劍,讓他看清了自己手中究竟掌握着怎樣可怕而恐怖的武器。
便如同曾經的那個少女。
她從天空中踏着無形的階梯走下,僅存的左手劃着平直的細線,就好像捻着一張薄紙在裁剪空氣。
然而在她的面前,無數森嚴棋盤慢慢寫就,棋盤中的眾生皆如凡土。
那個時候的他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景象,乃至於不顧一切地去質問她——為什麼要殺人。
為什麼要殺這樣多的人。
可是此時的此刻,他抬手之下,便有更多的生靈被同樣的方式殺死,甚至說更加殘酷的方式殺死。
畢竟少女的殺戮是那樣的乾淨,死亡者感受不到一絲的痛苦,世界上也不會留下他的一絲痕跡。
可是葛生做不到。
他只能簡單地將面前的一切切開,然後任由鮮血流淌,任由無盡的哀嚎塞滿天地,任由巨大的屍骸擁堵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