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畢青和與他有關的事情,那天下午蕭索的陰雲,白壺瀑布前從劍脊流下的細蛇似的鮮血,平時溫文爾雅的學弟臉上被仇恨塗抹的濃重顏色,還有他臨死前的不甘和怨毒,都還歷歷在目。
秦信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是握劍戮敵不曾有半點猶豫的右手,此刻也依然故我。
和畢青之間發生的事情,秦信可以說無愧於心。
殺兄之仇,各有立場。至於復仇成敗,則為弱肉強食。而且依據帝國現行的法律,秦信連防衛過當都夠不着。
他做了被認為是正確的事情,而且作為強者活了下來。
畢青是孤兒,秦信原本以為不會有人去理會他的失蹤,於是草草處理了畢青死後留下的痕跡,卻沒想到安景會因為畢青失蹤放下訓練在雪泊森外圍搜尋,找到了被他折斷埋進山丘的竹劍。
「那傢伙,還真是認真得過分啊。」
秦信走在冬名林業大學校園內通往茶道社所屬茶室的路上,安景約定的地方不遠,秦信的腳步也不快。思維甚至比光更快,但它會降低其他東西的速度,甚至是光。
略顯遲緩的時間流逝里,穿着黑色運動服在路上踱步的年輕男子正努力地收束名為思維的雜亂線條,向自己發出不無意義的叩問。
那天離開白壺瀑布後秦信沒有第一時間申請警方介入,而是裝作一切平靜什麼都沒有發生回到了白兔莊,這並非明智之舉,現在他在叩問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做。
回憶與畢青有關的一切畫面,不光是那天的在陰雲下的瀑布和山丘,在參天館一層的冬名劍道社裏,關於那個笑容略帶靦腆的溫文學弟的影子也無法抹去。
被巡林廳遣返後,秦信本想沉心劍道,而儘是新人的冬名劍道社卻讓他覺得陌生非常。握劍的手,也生澀起來。那時是畢青遞過的擦汗毛巾和每日的溫言問候,讓他漸漸適應了疏離的劍道社,從日復一日的殺戮噩夢中漸漸醒來。
現在想來,那只是復仇者的處心積慮。但如果要秦信就此對那些情景棄如敝屣深惡痛絕……他也難以做到。
感情不是掌中之物,可以隨意揉圓搓扁。
你會愛上討厭的人,也會討厭該愛的人。無可名狀,奇怪又矛盾,但如果那是發自真心,便無可救藥,死有餘辜。
心情如此,便沒有辦法。
秦信可以把真相告訴安景,告訴他畢青是怎樣一個失敗的復仇者,而自己又是怎麼殺了他和他的哥哥,又是怎樣的無愧於心。
就像父親秦野那樣,以強凌弱,居高臨下給予他人冰冷乏味的現實,粗暴而不留情面。
殺死畢青的確是無愧於心。
「但有些無愧於心的事情,我也並不想告訴別人……」
秦信收起右手插回兜里,以正常的步調行走在校園裏。
腦海里父親的身影被他搖頭揮散。
「切,誰要學那種年過四十中二爆表還被女兒嫌棄的中年男人啊……」
拉開冬名茶道社所屬茶室某隔間的紙門,露出安景肅然正坐等待的身影。安景身材異常高大,目光端凝,坐在那兒宛如一尊石像。
這隔間是櫻島風格,嚴格遵循了茶道「和、敬、清、寂」之原則來建造。屋頂用稻秸,牆為土坯,柱為原木,基石用未經切削的原石,室內諸物一無裝飾,主色為朽葉之色。
在四張半榻榻米的空間裏,極盡簡素幽寂。
秦信走入其中拉上紙門,在安景對面坐下。
「說說吧,你發現的事情。」
安景拿起身旁的長條木盒打開後推至秦信面前。
盒內是被折為三段的竹劍:三尺九寸,蝶化墨竹材質,重六百克,是畢青常用的那柄。
安景等秦信看完,便道:「我在白壺瀑布的山丘里找到的,附近沒留下絲毫其他痕跡,只有這幾節斷掉的竹劍,而且表面有清洗和擦拭的痕跡,指紋很模糊,喪失了作為線索的價值。」
秦信看了看把木盒推回安景身前:「你就是憑這些沒有作為線索價值的斷劍判斷出畢青已和神靈一同沉眠?」
安景沉吟道:「畢青是主力替補,至少會參加個人賽,全國大賽就要開始他卻沒留下任何信息消失在雪泊森中,再加上埋在山丘中被折斷
第三章 交待和京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