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台,曾經未央宮之中最安靜的場所。
但此刻,卻是熱鬧非凡。
二十位戴着儒冠的大儒,神色肅穆,圍着一個石台,石台上擺着十幾支竹簡。
這些竹簡從外觀上來看,很破舊,有不少上面甚至還有煙熏過的痕跡。
數百年前的先人,在其上所留的字跡,也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
大部分依舊可以辨認。
「這確實是戰國文字……」長期研究先秦典籍的田何學派當代領袖楊何,認真的觀察了一番這些簡書後就下了結論:「且其行文方式,應該是楚國宮廷史官的習慣……」
戰國,或者說春秋列國的宮廷史官,都是世襲。
一代傳一代,因而有着其特殊的獨特書寫方式。
不同的史官,所記錄的史書,其筆畫、書寫都是截然不同。
他人想要偽造、模仿,無比困難。
蓋因為這些字跡,是那些史官數代甚至十幾代人,堅持不懈,形成的獨特字跡。
此外,各個不同的史官家族,還有其獨特的用詞癖好。
譬如,有些喜歡將汝寫成女,也有些愛將恭寫成共,更有些會故意省略某些特定的字詞。
而,列國史官又會為尊者諱。
避諱各自國家的先君、當政卿士以及周天子的名字。
由是,偽造難度進一步加大。
這也是古文學派,廣受質疑的緣故。
那些傢伙拿出來的典冊和文字,幾乎就是亂彈琴。
號稱齊國出土的古文,卻連齊國歷代先君的名諱也不避諱。
據說是從魯國挖出來的先人藏書,卻連周公的名字也忘記了要避諱,甚至有些傢伙誇張的在古文裏直稱先君大名!
這叫別人怎麼相信嘛?
但眼前的簡文就不一樣了。
不僅僅文字書寫方式,符合楊何所見的楚國典冊。
更做到了完美避諱,楚國歷代先君之名。
其他大儒,看着也都是點點頭:「確為先人之書!」
齊詩學派的博士袁賢甚至道:「以老朽之見,此簡書,當作於楚威王時代……」
既然真偽已分,眾人的眼神,立刻就變得狂熱無比了。
看着這些簡書,人人都是雙眼放光,難以自抑。
「昔吾先君,如邦將有大事,必再三進大夫而與之偕圖,既得圖,乃為之,毀圖,所賢者焉申之與龜噬……」董越幾乎是用着顫音念着簡文:「君恭而不言,加重於大夫,汝慎重!」
其餘博士則聽着董越的念誦,神色凝重,甚至有人老淚縱橫:「這就是先王的垂拱而治啊!」
「吾錯矣!吾錯矣!」齊國大儒顏聞哭着道:「孔子之言,竟為我所曲!無顏見先師於九泉之下……」
顏聞是當代研究的鴻儒,當初,他在解讀之中的『高宗亮陰,三年不言』時,就告訴他的弟子們,所謂亮陰乃『梁暗』也,梁者,守孝的穹廬,暗者,黯也,意為高宗守孝時,因為過於傷心,所以哭嗓了喉嚨,故三年不能說話。
由之引申出,高宗及先王的大孝!
但……
在現在,在確鑿的事實面前,他當初的所作所為,成為了徹徹底底的曲解先師之意,上綱上線一點,甚至可以算的上是『欺師滅祖』了。
顏聞這一哭,歐陽學派的歐陽高,也是老淚縱橫,掩鼻抽泣,跪下來面朝曲阜方向,頓首拜道:「罪人歐陽高有罪,曲解先王之道,死罪!死罪!」
他犯了和顏聞相同的錯誤。
只是,解釋不同。
他在註解尚書。無逸時,錯誤的將亮陰,註解為亮者諒也信也,陰者猶默也。
將這個詞語當成了通假字去理解。
結果,導致了先王、先師的理論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對於他這樣的大學閥來說,這簡直是難以接受的錯誤!
不僅僅完全曲解了先師和先王的意思,更誤導了萬千學子,導致他們的理解發生了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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