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該再度召聚將吏,商議往救楊堅頭之事。經過一整晚的思忖,他終於打消了親自領兵的念頭,那麼,當以何人為帥呢?
諸將紛紛請命,其中當然也少不了甄隨,而且就以他跳得最歡實。蓬山營左副督王堂就問甄隨:「此前收復蒯城,攻入秦州,也是甄軍佐(甄隨新任大司馬中軍佐)領的兵,如今為何不肯相讓,還要請命啊?難道普天下的賊徒,都要由甄軍佐一人討平嗎?何必如此貪婪,還請漏些於我等為好啊。」
這個王堂本是河北巨鹿人氏,石勒入冀州後,他率領鄉民數百人遁入太行山中,隨即迤邐南下,投奔了徐州——當時裴該正在做北伐的準備工作。「蓬山營」原右副督運氣太差,北伐途中基本上就沒落着什麼大仗打,而且入關後不久,就在督修大荔城防的時候失足從城牆上滑下來,摔破了頭,然後破傷風掛了……左副督莫懷忠就此升格為右,王堂則因功補上了左缺。
王堂少習弓馬,矛術精熟,而且打仗頗為悍勇,再加上他還讀過書,出身勉強可算士人,根本不用過識字關,因此才能獲得晉升。這人雖然資歷在舊徐州軍諸營督中最淺——或與蘇峻可有一比——但向來脾氣硬,不怎麼肯賣甄隨的面子,「蓬山營」督陸衍還經常拿他頂在前面當槍使,去硬扛甄隨的種種無禮要求。
所以今日在裴該面前,王堂才會跳出來責問甄隨,把很多人想說而不敢說的話,直接擲到了對方臉上。當然了,甄隨又豈是善碴兒?當即一瞪眼:「便普天下的賊徒,只要大都督有命,我便一人討平又如何了?汝若不服,咱們且門外刀對刀、矛對矛,較量一番看過!」
裴該喝道:「住嘴,不得胡言!」隨即略略放緩一些語氣,責問甄隨道:「汝前此率師西行,處置不當,導致秦州亂兵肆虐雍州,則我又怎敢再放汝獨任?」
甄隨急忙辯解道:「末將但知殺敵,處置降兵之事,實非所長啊,昔日都是那裴……末將雖有過錯,大都督也已責罰過了,又何必再提起來呢?只須大都督派我一個老成、謹慎之人做參軍,則必不再重蹈覆轍。」
頓了一頓,不等別人開口,他就一口氣說道:「大都督命將出征,應當只看此人是否適合此戰,這才叫『量才適用』,諸將乃可各展所長,不應當考慮此前是否已經用過。難道大都督麾下眾將,是在博戲嗎?大傢伙兒輪着班一個一個上不成?」
裴該不禁笑道:「哦,如此說來,汝以為此戰以自身最為適合了?」
甄隨一挺胸脯,說:「那是當然,倘若末將不適合此戰,也不會向大都督請令了。」當即豎起三枚手指來,說:「此任我最適合,緣由有三……
「第一,我為大都督麾下重將,昔日曾在大荔力擒伊余,在美陽嚇傻了竺恢,勇名響徹關中……」
眾皆不語,由他說嘴——可是也不得不承認,若論軍中勇名最盛的,還真沒人能跟甄隨相提並論。
「……則若遣末將去救楊堅頭,更見大都督援護之意甚誠,消息傳出去,秦州無論晉人還是西戎,都必將傾心以歸大都督。
「第二,此去不止打楊難敵,更要與秦州兵作戰。末將此前便與秦州那些弱鳥較量過,則對敵情之熟悉,諸將皆無過於我。
「第三,武都郡內多山,道路難行,然而此於諸將或者為難,於我卻甚是容易。大都督不要忘了,末將本是蠻人,自小便在山嶺中穿行、縱橫。若在關西平野之上,我或者不如郭默、北宮純,守城據寨,我或許不如劉夜堂,但若說山地作戰,所謂『狹路相勇者勝』,誰還能比我更精熟啊?大都督若不求戰勝還則罷了,若欲取勝,此戰必用甄某!」
一口氣講出三條理由來,條條都站得住腳——雖然未必充要,但肯定充分——聽得諸將吏莫不皺眉噤聲,一時間誰也想不出合適的理由來反駁他。
就連裴該本人都不禁有些瞠目結舌,愣了好一會兒,才問甄隨:「此言,究竟是誰教汝的?」
他知道甄隨不傻,但也知道,甄蠻子不會輕易揭下裝傻充愣的假面具。那麼他今天為啥表現得這麼精明呢?而且說話那麼有條理,還一還二還三……究竟是特意套用他人的言辭,還是真打算從今天開始,幡然改悔,純以真面目來示人了呢?
甄隨聽問
第三十二章、被人當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