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寔笑着搖頭道:「西域之險,不在人眾、兵戈,而在地理。其土廣袤無垠,卻多為荒漠,數百里不見人煙,也無水源,大軍即便沿商路而行,物資轉運都甚是困難。是以漢代李廣利征大宛,發屬國兵六千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來回二歲有餘,其卒十不存一……故設長史、校尉羈縻之可也,萬不可大軍往征,徒耗民力……」
說到這裏,面容突然間一肅,問:「裴公難道有徵西域之意麼?諸國無罪,則以何名征伐之?」
裴該擺擺手:「信口之言,張公切勿當真。我也粗知西域,地廣而人稀,即得其土,無用以耕織,要來何用?」隨即正色道:「西域之利,在絲……在商賈轉運,但嚴禁諸國互相攻伐,保障其路暢通,於中國便有大利焉——但不知今日之西域長史,戊己校尉,可能盡責否?」
張寔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難啊——「中原胡亂,天子尚且蒙塵,何暇顧及西域?兵馬、物資,皆難以補充,幾乎就要撤守。還是先父在時,以國家所置官職、所駐兵馬,豈可遽廢?乃由我涼州略資供之,尚可勉強維持到今日。」
隨即話鋒一轉:「然而,我涼州素來貧瘠,恐亦不能久供……」
裴該手捻鬍鬚,微微一笑,打斷他的話,說:「西來商賈,皆自玉門入,經涼、秦而抵長安,貢極西之珍物,以易中國之絲綢,獲利百倍。此前朝廷即便課以重稅,彼等逐利,亦往來不休。自中原亂後,西商就此絕跡,但涼州尚安,難道彼等會頓足關外,不到張掖、酒泉嗎?張公於中得利,想來亦甚豐啊,取十之一,盡可資供西域長史、戊己校尉,又何必言難呢?」
張寔聞言,趕緊搖頭,說:「西賈之利,向歸朝廷,我又豈敢私取?裴公慎勿聽信小人妄言……」他心說究竟是誰把這事兒泄露出去的啊?難道是此前派到中原的北宮純、羅堯等人嗎?但他們身為武將,就真能知道這麼多麼?我涼州必然還有內鬼!
裴該大致猜到了張寔的想法,心說這還用有人泄露嗎?我除非是傻子才會猜不到,那麼大一筆利潤擺在你父子面前,你們怎麼可能不動心?難道你們就能眼睜睜瞧着商人往來,卻只錢不收?!
當即舉起酒盞來敬張寔,說:「並無小人妄言,我也不是責問張公。裴某之意,如今既定秦州,略略積聚,便當揮師東向,殄滅胡、羯,西域偏遠,難以控馭,只得勞煩張公了……」
張寔跟裴該碰了一下酒盞,聽聞此語,不及就飲,雙睛微微一亮,忙問:「公若有命,張某豈敢不遵?但所云『勞煩』是指……」
裴該道:「如前所言,西域之利,在於商道,若張公有取,可繼取之,若未曾取,可於今後取之,以富涼州。涼州富,我無後顧之憂,且東征胡、羯,人、糧若有匱乏,也方便開口求懇張公了。」
言下之意:我將來還少不得要你涼州提供人力和物力,相信以你對國家的忠誠,從前都能屢次向長安供輸兵馬、物資,今後也是一定不會拒絕我的。但倘若我只有索取,卻毫無給予,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實在有愧於你,所以我就把西域的商貿之利給你了,作為交換,如何啊?
張寔沉吟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西貿之利,我實不便私取……」他這分明就是向裴該要承諾,要政策了。
裴該笑道:「我今留台長安,華陰以西,乃可自斷,所奏天子必無不允。今可加張公西域長史銜……不,護西域校尉,使統管西域之事。」
張寔聞言大喜,急忙承諾,說我身為臣子,自當為朝廷分憂,裴公你將來東征的時候,要求涼州供輸人馬、物資,只要我拿得出來,則必不敢辭!
宴席上的氣氛就此變得更為融洽,兩個人又推杯換盞了一番,各自帶上了幾分酒意。裴該隨口問道:「我聞極西之人,多將金銀鍛為錢幣,不知張公可有見過嗎?」
張寔說我也見過一些,主要是銀幣,金幣不多——「與中國銅錢不同,其上無孔,亦多數無文字,但鑄花鳥圖形,或者彼等國王形貌……裴公若是好奇,張某歸州後,可尋數枚來以饋於公。」
裴該笑着說不用了——誰還沒見過銀幣啊,我哪有那麼好奇——「偶爾思之,中國缺錢,商賈難行,我前此雖在徐州掘銅鑄錢,終究杯水車薪。倘若能以絲綢等物,大易
第四十二章、護西域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