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頵入幕的第三日,恰逢陳安從高奴返回,急匆匆跑來謁見裴該。
自從裴該從洛陽朝廷請得不少侯爵之封之後,麾下諸將多欲高其家門,往士人圈子裏擠。可是要他們認真讀書吧,卻又犯懶,只是日常裝束,往往改了高冠博帶,口中言辭,往往夾雜些半通不通的成語,即便庶民出身,也一定要裴該給起一個表字……諸將中仍然自命大老粗,不願與士人為伍的異類,大概只剩下兩個,除了甄隨,便是陳安。
不過裴該也有所懷疑,陳安不會是故意要效仿甄隨吧……
陳安在隴上威名甚著,更重要的是,與多部氐、羌素有勾結,這是使裴該不得不深自警惕的。因而他特意將陳安召至長安,命其輔佐郭默,在樞部任職,打算逐步剝離陳安與原本黨羽、軍伍的聯繫。然而陳安終究只是衝鋒陷陣之將,不是運籌帷幄之帥,郭思道在樞部如魚得水,陳安卻整日無所事事——其實是他完全搞不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
因而前日命魯憑擔任高奴縣令,裴該就終於放了陳安一件差事,命其率半營之卒,護送魯憑北上,並助其完善高奴城防,以及周邊的軍屯、民屯事——雖然也非正經作戰,陳安倒還算勉強拿得起來。
事畢之後,陳安便返回長安來復命,並且通報了裴該一個重要消息。
「末將聽得傳言,已知劉恆、劉曜等奔躥於何處了,乃命部曲前往探查真偽;末將先歸,來報大都督。」
裴該聞言,不禁雙睛一亮,忙問:「彼等究竟逃去了何處啊?」
陳安道:「當在高奴以北千里之外,大河以西,拓跋鮮卑之南……」
裴該趕緊取過地圖來查看,手點高奴,一路向北方尋去……哎呀,這沒有比例尺的地圖還真是難用啊,多長算一千里地呢?
籌思良久,他突然間想起來一個地名,不禁拍案笑道:「多半是了!」估計劉恆、劉曜若往這個方向跑,則他們最有可能前往落腳的地方,唯有一處——美稷!
黃河「幾」字形大拐彎,美稷縣就在右上角彎折的內側。東漢建武年間,光武帝劉秀命歸附的南匈奴居於此處,並設匈奴中郎將以監護之。其後鮮卑雄起,漢之北疆逐漸南縮,進而曹操更分南匈奴為五部,遷於美稷東南方的并州境內,美稷縣就此廢而不置。
如今的拓跋鮮卑,幅員遼闊,橫跨大漠,但其疆土基本上都在黃河之北和之東,唯此前拓跋鬱律討伐鐵弗部於肆盧川,才正式向西跨過黃河。然而鬱律得其地後,即遷半數鐵弗東渡,而命劉虎從弟劉路孤統餘部居於故址。因此「幾」字右上角彎折的內側,可以說夾在拓跋部、石趙和晉朝三大勢力之間,東西五六百里、南北二三百里,只有包括半個鐵弗在內一些不成氣候的遊牧部族罷了。
美稷既是南匈奴王庭故地,相信附近的遊牧部族,不少還是留存着祖先傳下來的對胡人的一定敬畏之心的,再加上距離上述三大勢力都有一段距離,則劉恆、劉曜逃躥到那裏去,非常有可能啊!
故而裴該才說:「多半是了。」遂將美稷的歷史,對陳安大致講述一番。陳安當即拱手請令:「末將願率一營之卒,北上美稷,取諸劉首級來獻於大都督!」
裴該擺手笑笑,說不必了——終究鞭長莫及。從高奴往北,很多遊牧部族還接受着虛除權渠的領導,則驟然穿越虛除部領地,難免會引發糾紛。再者說了,千里遠征,道路不熟、地形不利,就算你真能抵達美稷,僅靠一營之兵便能打敗劉曜嗎?而若發兵更多,於路的糧秣、物資運補,就是一個極大的難題啊。
「敗殘之寇,何須在意?且待將來收復并州,我或自渡河而西,或向拓跋借兵,劉曜唯束手而已。」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就算放着不管,給劉曜五年乃至十年時間,他能夠發展得起來麼?而若我五年、十年都打不敗石趙,取不下并州,我直接買塊豆腐撞死得了,還能有閒余精神去理會劉曜?
關鍵若從美稷向外擴張、發展,南下必先與虛除部相攻,北渡黃河,則要跟拓跋鮮卑正面衝突,說不定還沒等我動手,鬱律甚至於權渠就先把這顆毒瘤給摘掉了。
因此否決了陳安的建議。陳安不禁氣悶,便大着膽子對裴該抱怨說:「末將是個粗人,什麼按查地圖、規
第二十九章、有肉吃肉,無肉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