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汲縣、南谷城,晉趙兩軍長期對峙,忽忽便已半月有餘,很快迎來了當年的十一月份。
十一月乙卯日黃昏時分,紅日才剛落山,突然間又躥躍而起於空中,高三丈余,天宇暗而復明,凡見者無不驚駭。
正在對峙的雙方兵馬,因此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和混亂。其中祖逖方命祖智將兵掩襲枋頭,未至而軍大潰;石虎本欲再渡濟水,騷擾谷城後方,將士見狀,即刻轉棹返歸東岸,雖百般斥喝而不肯繼進。
石虎黯然歸營後,參軍馮翥對他說:「昔楚之魯陽公與韓師交戰,戰正酣時,日卻將暮,於是陽公向天揮戈,紅日為之退返三舍。今日落而復升,或許正為照應太尉,此去可大破賊也,奈何諸軍無識,不知史事,就此退縮,豈不可惜麼?」
石虎心說還有這事兒?我也沒聽說過啊。倘若當時能夠對諸軍說出你這一大套來,說不定可以穩定人心,不至於遽返……心中甚感羞惱,沒過幾天就找個藉口,把馮翥給處死了。
再說王貢在下密,見此異象,急匆匆地就跑出城外,去拜訪老友虞喜,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兒?究竟是何預兆?
虞喜倒不象平常人那麼慌亂,他笑笑對王貢說:「此幻象也。」
王貢說人人得見,怎麼能說是幻象呢?
虞喜道:「旦則日升,暮則日落,天道有其常,安有墮而復起之理啊?不過高天雲霧繚繞,如同鏡之可映照人面,彼乃化為落日之幻景,似如復起之象罷了。」虞仲寧對天象頗有研究,即便是這般數百年不遇的異景,他也能說個大概齊道理出來。但也到此為止而已,王貢再深入探詢,就連虞喜也解釋不大通了。
王子賜乃道:「即便是幻象,天既示此幻象,得無別有徵兆乎?」
虞喜斜睨着王貢,問他:「君以為是何徵兆啊?」
王貢神神秘秘地回復道:「先前所墮之日,與其後復升之日,恐非同一日……」
虞喜急忙擺手打斷他的話:「日墮而復升,或示社稷危而復安也,子賜慎勿別想!」
王貢突然間斂容正色,朝着虞喜深深一揖,說:「仲寧大才,貢再請西向長安,拜謁大司馬。」
虞喜說我無意仕途,都已經說過多少回了,你怎麼還是不依不饒啊?
王貢勸說道:「仲寧既無宦意,其誰能夠相強?大司馬終非諸葛道明,必不會強人所難。然關西星象,必然又與徐方不同,難道仲寧不願前往觀覽麼?但請君入長安,進謁大司馬,為我致意。或許仲寧見大司馬相貌非凡,乃願改變初衷,也未可知。」
他說我寫一封信給你,申明你不願意做官,則大司馬就算不顧你本人的意願,想要任用你,也多少得給我留點兒面子吧。你就算為我跑一趟長安城,又有何妨?
虞喜被逼不過,就說:「河上方有戰事,去路不寧,我如何能夠抵達長安?」
王貢說無妨,我可以派兵護送,你略略往南邊兒繞一下,躲過戰場也就是了。
王子賜心裏在想些什麼,虞仲寧與其相交莫逆,又豈有看不穿的道理?但他本人倒也好奇,裴大司馬究竟是何如人也,就連王貢這般毒士,都感覺他有非凡之命……跑去瞧瞧那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別逼我做官……
於是半推半就,三日後啟程,乘車繞行泰山以南,往長安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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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裴該在關中,接到朝廷要他增援的詔命,本也在意料之中——
司馬鄴小年輕是一定膽怯的,生怕祖逖兵力有限,難以抗拒羯軍;而梁芬、荀崧等輩,也一定會趁機進言,希望我關中兵馬可以再立新功。
於是商議命誰出征為好。甄隨當即跳將出來,說大都督你昔日曾經許過我的呀,豈可出爾反爾?自然還是我去,何必商議!
裴該問他:「卿子即將誕育,難道便忍心遽離長安麼?」
甄隨說小妾臨盆,這還得倆仨月呢,我跟長安城裏呆着,反倒起急,還不如把心思花在戰場上——「倒是大都督,次子理應降生,我等都等着吃喜酒,如何不聞消息啊?」
荀灌娘就理論上而言,已經過了產期了——不過那年月產期計算未必精準—
第三十四章、日落復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