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命下至建康,沈充得知其事後,當場就急了,扯着錢鳳的袖子,責怪道:「都是世儀之謀,我今將身首異處也!」
錢鳳也有點兒措手不及,但他終究是智謀之士,略一沉吟,便壓低聲音問沈充:「朝廷此詔,周氏可得知否?」就此附着沈充之耳,說我等不妨如此這般……
晏平元年三月,吳興之亂徹底平定,王敦遣使前往洛陽,獻上周札和周筵等人的首級。
此前不久,王敦依照承諾,不但放周札安全返回吳興去,還錄用周筵等周氏子弟為屬吏。但隨即便得到「告發」,說周氏反心復起,乃即於軍中誅殺周筵等,然後利用大軍尚未退返武昌的機會,突然間三道殺向吳興國。
沈氏為其內應,預先遮斷消息,復引導武昌軍往攻周氏。周札不知大軍來攻,只聽傳報說有散民作亂,於是親率麾下數百人往剿,結果當場被官軍所圍殺。
王敦別立周氏族人為長,趁機侵吞了周氏近半的土地、奴婢。隨即上奏朝廷,獻上周札等人首級,並以沈充陣前倒戈,平定周氏為辭,請求赦免沈充之罪。
對於他的這一要求,朝廷是不可能不答應的。此前周、沈為亂,故此嚴令要取二獠首級,但相隔千里,具體情況如何,身為前線指揮官的王敦實有臨機專斷之權——況且王敦還扯上了司馬睿為其背書。那麼既然他們說沈充做了內應,已然將功贖罪,你再一定要沈某的腦袋就不合情理了……
王敦在建康駐軍月余後,便即辭別司馬睿,返回武昌。但他在王導等人的協助下,耍盡各種手段,竟然篡奪了虞胤所部新軍,交給沈充,使屯紮在朱雀門外,以「守護」建康城——司馬睿和虞胤自然玩兒不過這王氏兩兄弟,再加沒有刁、劉等人敢於力爭,於是才到手幾千兵,又皆拱手讓人。
就此,建康之政復歸琅琊王氏,王導更代刁協為丹陽內史,內為謀主,外統都畿,權勢比從前更盛——當然啦,王敦算是撈了他一把,則在族中的發言權,王導正式落到了王敦之後。
消息傳入洛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和此前「一日墮」的讖謠聯繫了起來,民間紛紛傳說:今日王處仲脅逼丹陽王,異日裴大司馬或也將脅逼天子……還有流言,說荀組擅權,逼退梁芬,裴大司馬聞訊,乃於長安城內怒擲酒盞,揚言要率兵入洛,膺懲荀氏!
好在隨着天氣的逐漸轉暖,祖逖的病竟然大有起色,甚至能夠起身理事了。祖士稚聽其子祖渙說起洛中最近的流言,不禁怒道:「此必羯賊無能勝我,而欲離間我晉君臣也!」即請乃兄祖納過府一敘,當面質問,說如今謠言滿天飛,阿兄身為尚書,位在中樞,難道就束手無策嗎?
祖納苦笑着一攤雙手,說:「我雖忝列中樞,豈能禁止人言?倘若大加搜捕,或將使人心更為混亂……」頓了一頓,又說:「我亦曾往謁梁公,彼卻雲欲歸烏氏,不再干預朝政。強請之,乃云:『大司馬曾言:『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祖逖連番咳嗽,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來,搖着頭對祖納說:「阿兄誤矣,倘無外敵,乃可由其自敗,如今羯賊覬覦在側,豈能任由流言恣肆啊?以弟之意,不若擒幾個惡徒,誣以為羯賊傳播謠言之罪,明正典刑,則不必大加搜捕,而謠言或將漸息也。」
祖納點點頭,說:「此言有理,我當歸與諸尚書商議。」其實心裏說,這謠言背後若無推手,你的招數必定管用,既有推手,還能夠起到多大效果就不好說了……
與此同時,關中地區卻又有另外的謠言四處流傳,包括司馬懿誘殺曹爽、司馬昭弒害曹髦,等等等等,樁樁件件,凡是從前司馬家諱言的那些醜事,全都莫名其妙地被掀了出來。別說士人了,就連普通百姓和小兵小卒,你若是不知道這些事兒,跟人對談搭不上話,都會遭到鄙視……
此事由裴詵、陳頵等人匯報給了裴該知道,但二人對此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又不盡相同。裴子羽完全是應付差事——他終究不敢隱瞞裴該啊——而於應對之策,不肯有片言的表態;陳延思卻說:「此言不知誰人散出,雖然非假,實不宜為販夫走卒所議論,明公當下令嚴禁才是。」
裴該問他:「延思,所謂『防民之口,甚於訪川』,我若下令嚴禁,恐怕知者更以其事為真了。且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