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魏軍伐蜀,蜀大將軍姜維姜伯約集會眾將,悍阻鍾會於劍閣,孰料鄧艾偷渡陰平,復於綿竹破諸葛瞻軍,遂直指成都。蜀後主劉禪用譙周之言,自縛請降,並敕姜維等俱降於魏,於是「將士咸怒,拔刀砍石」——只是沒蛋用,皇帝都投降了,你們還打個什麼勁兒啊。
如今幾乎是故事重演,只不過華軍和氐軍主力都在巴西,被甄隨設謀攻取了劍閣要隘而已。在李壽想來,甄隨必將取梓潼而向成都,則成主危殆,且說不定還會仿效劉禪,開城出降……
這一是因為氐軍主力,皆在巴西,多數在自己手裏,少半在李班手裏,成都的留守兵馬真不算多啊;二則自己既離成都,則成主身邊天然就只剩下了一個「今譙周」,也就是自家老爹李驤,李驤多半是會勸說出降,奉籍從華的,而以他的身份、地位,說話的分量,又非譙周可比;三則……敵將終究是甄隨啊,凶名聞於天下,朝中留守的那些將領,真的敢跟他打嗎?
唯今之計,只有棄險要而還成都去救駕了,總比我跟前線死扛,隔不多日來封敕書,命我直接向陶侃投降要來得光彩一些吧。
於是李壽當即聚集兵馬,放棄安漢城,突破重圍,去回救成都。陶侃尚未收到消息,雖然疑惑,恐怕是計,不敢猛追,卻也趁機奪占安漢城,旋命陸和北上去攻南充、西充。等到劍閣方面的捷報反覆輾轉,終於送到安漢的時候,二充已克,陸和且圍李班於閬中了。
陶侃接到信報,不禁瞠目結舌,旋顧左右道:「此天之所以授甄將軍於我朝也……」那蠻子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呢?
於是再無猶疑,即率主力西進,先克廣漢,復側龍泉山而北抵綿竹,再次與李壽交鋒。
且說李壽放棄安漢,西趨廣漢郡,一直跑到龍泉山東麓的五城,打算逾山而急救成都,卻聽說甄隨既取漢德,並未繼續南下……李雄方抽調成都周邊兵馬,拼湊起四千多人來,遣將軍費黑北守涪縣,以御甄隨。
李壽多少有點兒蒙,心說以傳說中甄隨的性格,沒道理不肯長驅直入,而要止步於劍閣、漢德之間啊,這又是玩兒的什麼花樣咧?但既然成都無警,他棄城而歸,道理上就說不大過去啦。於是只得上疏向成主請罪,同時率兵轉向綿竹,警護成都的北大門。
理論上由東北而向西南,過了梓潼,即可邁入成都平原,可守之處唯兩處,一是涪水東岸的涪縣,二是龍泉山北麓的綿竹。綿竹東有龍門山,西有龍泉山,兩山間相隔百里,城池正在其中,李壽乃臨時築壘,與綿竹城犄角相應,以待華軍之來。
龍泉山亦頗險峻,山間雖有小道,封堵不難,估計陶侃是不敢硬闖的。華軍主力自東方而來,欲取成都,要麼繞到山北攻綿竹,要麼繞到山南攻南安——可是從五城到南安,將近四百里途程,這繞得也太遠了,糧道漫長,於軍不利啊。
當然啦,倘若陶侃真有本事冒險走南路,李壽也無可奈何——誰叫他把敵人放進平原里來了呢?
然而陶侃既至綿竹附近,卻先不急着進攻,而遣周撫抄襲涪縣之後,擊斬費黑,隨即與甄隨、陳劍會師於梓潼——這就等於徹底把北路給打通了,方便自北道運糧,道雖險而途終近。隨即合兵以攻綿竹,李壽自知難守,被迫起而一搏,出城與華軍在赤祖一帶展開激戰,不過三日,便遭敗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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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劍閣已下的消息傳到洛陽,裴該不禁大大舒了一口氣,心說:「穩了。」
從來戰無必勝之策,即便他派去漢中的是華軍精銳,又有陶侃為主帥,甄隨、陸和為副將,終究地勢險峻,運糧也不方便,倘若遷沿日久,必將無功而返——就好比當年鍾會頓兵劍閣之下,倘若沒有鄧艾偷渡陰平,估計司馬昭這次力排眾議的滅蜀之戰,最終也只不過能得個漢中而已……
裴該甚至於有過考慮,是否可以先定荊北,拿下襄陽和江陵來,再在江陵大造舟船,如原本歷史上桓溫定蜀一般,乘戰艦溯江而上,從南路兜抄成都。
不過造舟船,練水師,終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即便船堅兵利,前面還有三峽難過……話說桓溫那會兒,巴東究竟是在東晉手中啊,還是在成漢手中啊?記不清了……多半是在東晉手中,所以他才能夠如此順利
第五十六章、鳥盡弓藏,兔死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