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水本來流經封丘和陽武城南,後經泛濫,又自城北別開一道,稱為「別濟」,南北包夾着這司、兗邊境上的這兩座重鎮。此外蒗盪水自南流來,經汴水、濟水,注入別濟,這一段名為「陰溝水」,正當封丘與陽武之間。
大黑天的,平地行進還則罷了,遇有深溝,那真的過不去,乞活軍才被迫只得紮下營來。
但是在此之前,陳川就已經暗中脫了隊,率領親信部曲十數人,全都騎馬,摸着黑,匆匆向西方遁逃——他知道若落在豫州軍手裏尚有活路,碰見徐州軍則是必死無疑啊——結果迎面就撞見了劉乂、劉丹等人率領的胡漢大軍。陳川被綁到面前,當即俯首跪拜,口稱願降,並且向劉丹通報了徐州軍的情報——
「追趕小人的,乃是徐州前鋒,不過千人而已。」
劉丹大喜,當即恭賀劉乂道:「上天以此資殿下也!今我軍數倍於敵,當逆之於陰溝水上,若能將之全殲,裴該必然膽落,不敢再踏入司州一步。我等進屯封丘,復據陽武,便成牢固不搖之勢。」力主連夜進兵,爭取黎明時分與敵軍對戰。
其實論若起士卒的身體素質來,也就只有劉乂的東宮護衛與劉丹親信部曲尚可與徐州正兵相拮抗,其他的匈奴兵,以及那些氐、羌僕從,即便常有肉食,也總是飢一頓、飽一頓的,夜盲症患者數量同樣超過了五成。凡夜盲症患者,晚間視力將會變得極差,就算打着火把,也僅僅能夠勉強看清自己腳下而已,行進起來,就連保持基本隊形都難。但是劉丹帶兵的經驗很豐富,他讓步卒在前,高舉火把,互相以繩索牽引,騎兵則全都牽馬跟隨於後,不及天明,便即抵達了陰溝水西岸。
再說陸和,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也不敢驟然對當面的乞活營寨發起攻擊。猜想起來,那支連夜舉着火把而來的部隊,有可能是祖逖的別軍,可能是京縣的李矩,但也有可能……是胡軍!雖然還沒有得到胡軍大舉而入河南的消息,但各城邑、塢堡多有附胡者,胡漢方面也常有游軍在附近逡巡,這要是一腦袋撞上去,死都死得很冤枉啊!
然而若是友軍還則罷了,大不了這回擒不住陳川吧,就說我等是徐州先行,前出來探路的;若是敵軍,目測六七里地,頃刻便至,這時候想退也不好退了——敵方若有騎兵,銜尾而追,我手下多為步卒,怎麼跑得過他們?
無奈之下,只得命士兵南撤至濟水岸邊紮營,同時利用黎明前的短暫時間,朝向西北方向挖掘了兩條淺淺的壕溝——沒有什麼防禦力,聊勝於無罷了,就這麼幾刻鐘時間,連伐木立拒馬都來不及。
等到紅日升起,就見晨霧之中,無數旌旗在陰溝水對岸飄揚——果然是胡軍,目測不下萬眾!陸和當場就蒙了。
好在很快,熊悌之率部也趕了上來——他怕功勞都被陸和一人搶去,故此也是連夜行軍的——二督聚在一起商議,熊悌之就想後退,陸和擺手道:「不可。胡賊多騎,我等多步,四望又多平原,無險可守,退則必被追及……我寧向敵而死,絕不背敵而亡!」
熊悌之頓足道:「敵眾我寡,安有勝算?」
陸和說我不求勝算——「但求殺賊!今我等即便死於此處,也必要殺傷兩倍於己的胡賊,方能閉眼。若是掉頭逃去,則『武林營』將永難在甄蠻子面前抬起頭來了!」
一提起甄隨,熊悌之也不禁惱火,當即恨聲道:「賢弟所言不錯,死便死耳,古來沙場之上,豈有不死之將?總不能讓那蠻子小覷了!」但是咱們的兵實在太少啦,還是趕緊派人去向營督和都督求援為好。
陸和說我早就把一小半兒的騎兵都撒回去了,不過——「高督尚在小黃,且所部不過千人,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而都督大軍……即便派遣輕騎來援,也當在兩日之後。唯今之計,我等固守竟日,趁着天黑退向封丘,封丘若肯納我,便有生路,若不納我,只得退至濟南,憑藉濟水,再守一日……」
兩千對一萬——可能還更多——想要守足兩日兩夜,難度是相當大的。尤其要命的是,他們這回是忙着來追陳川,既沒有攜帶足夠的物資,也沒時間建立穩固的營壘。熊悌之心說若多給我兩個時辰,我找一處合適的地方立營,把壕溝挖深些,拒馬立起來,那糧食夠吃多久,我就有信心守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