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的,淮陰縣內十一家塢堡都派人來到了縣城,大多數的塢堡主也跟陳奮似的不肯露面,而派了兄弟子侄作為代表,只有幾家小塢堡,不敢抗命,塢主親身前來。淮泗塢堡作為境內最大的武裝力量,加上陳劍的惡名也並不在其兄陳奮之下,故此隱然而成為這群人的盟主,大傢伙暗中串聯非止一次,都立誓要共同進退。
至於官府會派下什麼任務來,眾人各有揣測;如何應對,則大致上有了預案。若僅僅是預先通告今秋收糧稅呢,大傢伙兒就一起哭窮,說去年收成也不大好,加上盜賊橫行,被迫修塢堡、造武器,耗費錢糧無數,實在是無法定額繳納了——誰讓官府扔下咱們不管來着——哪怕跪下來磕頭,也得哀告降低些稅額。若是別有所求,比方說出資出人助修縣城,那你也都得歸在秋賦里,算咱們提前支納。
當然啦,若是能別給好處,也不是全然不能出白工或者額外資助錢糧的,比方說州、郡、縣空幾個吏員名額出來大家分一分,或者重造地契,讓我們合法地吞併更多田地。咱們十一家,若是能把一縣土地全都給瓜分了,哪怕官府要得再多,那都可以商量!
眾人內心忐忑地等着,一直到限定的商議之期,這才換穿了整潔然而樸素的衣帽,一起來到郡署門前。有奴僕通報進去,時候不大,便見一名相貌粗豪的官吏背着手緩步而出,自稱是州淮海從事衛循,引領眾人來至大堂之上。
堂上早就安排好了席、案,衛循命眾人暫坐等候,自己則邁步繞至屏風之後。一番揖讓後,陳劍被讓到了上首,但他先不急着坐下,卻游目四顧,打量周邊環境。
就見大堂正中,主位上呈「品」字形擺着三張几案,想必中間是徐州刺史的尊位,一側為廣陵太守,另一側則為徐州別駕。別駕全稱為「別駕從事史」,雖為刺史自辟僚屬,按之後世,算是「師爺」,但權力很重,一州之內僅次於刺史,即出行亦例不與刺史同乘,由此得名。後來庾亮在《答郭遜書》中這樣寫道:「別駕,舊典與刺史別乘,周流宣化於萬里者,其任居刺史之半……」跟副手其實沒啥區別,故而乃能與郡守並列。
這三個座位的側後方,還有一張小座,估計是文字記錄員所用。此時堂上別不見吏員,只有三名奴僕服侍,堂下倒站着好幾名士兵,個個頂盔貫甲,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柱着長戟,靜默不言,腰背卻挺得筆直。陳劍偷眼觀瞧,就見那幾個兵全都在三十歲上下,滿面風霜之色,甚至臉上還有刀疤的,似為百戰之卒……估計自家塢堡里除了我兄弟二人外,別的人一對一,絕對打不贏其中任何一個。
他在縣城中本有眼線,匯報得很詳細,說刺史、郡守這回帶來了將近萬人,但絕大多數應該都是途中收攏的流民,看着真象兵的,或還不足一百之數——這是把精銳都擺出來了吧,用意為何?難道是想要威嚇我等嗎?在座的都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絕大多數都沾染過血腥,哪兒那麼容易被你們嚇住啊。不過若是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己方赤手空拳——兵器都被迫在衙署大門前解下了——或許只有自己一人有機會殺將出去……
正在仔細觀察那幾名士兵站立的位置,在心中預演向外衝殺的路徑,忽聽有人高叫道:「貴人升堂,庶民靜立!」隨即屏風後面就轉出……六個人來。
第一位正是前日所見過的那卞姓別駕,今日的穿着也與前日一般無二,頭包黑介幘,戴三梁冠,身穿黑鑲邊的白綢衫,橫玉帶,着黑裙,繫着白底的蔽膝……
白即素色,因為只需要漂而不需要染,成本比較低,一般都是庶民的穿着,只有晉朝與眾不同,拿來做品官的服色。因為這年月「五德學說」已經開始盛行,大儒孫盛曾經上書武帝司馬炎,說我朝代魏而興,魏為土德,那麼按劉歆五行相勝的理論,晉就該是金德,金色為白也——就此穿開了白袍子。
卞別駕身後還跟着一名吏員,等卞別駕在主位右手邊坐下,他就指着向眾人介紹:「此、此徐州別駕卞、卞公也。」跟先前見過的那位衛循不同,純是北方口音,但聽着略微有些哆嗦,也不知道是天生口吃啊,還是因為緊張。
眾人尚不及行禮,便見又一名官員邁步而前,坐到了主位的左手邊。此人的打扮與卞別駕差不太多,但頭上戴的是二梁冠,腰間還繫着印綬,一瞧
第二十五章、恩威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