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更
「大人!」曾國藩看奇瑞就那麼瞅着自己,被他瞅得都發毛了。
「哦,皇上和皇后娘娘讓本官轉告你,『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奇瑞笑了一下,然後端起了茶,再無二話。邊上的小吏忙喊了送客,曾國藩也就只能弓身而出。站在總理衙門門口,半天卻不能移動步子。
「大帥!」身邊的老僕只能上前輕聲的叫了一聲。
曾家在京城並沒有宅子,他們當年在京中也都是租房而居的,現在他一個回來,站在大街之上,竟然有些茫然了,他無處可去。
「先……」
「恩師!」李鴻章知道曾國藩來了,忙趕了出來,正好看到他們,忙上前,深揖了一下。
「鴻章!」曾國藩有些苦澀,自己當初若不是跟着這個學生,也許起復無望,但是明顯的,聖寵比起這位學生,他拍馬也趕不上。
「學生的宅子有個外院,還算乾淨,恩師不如在那兒落腳,早晚也有個照應,學生也能聆聽教誨。」李鴻章知道他們家在京中是沒有宅子的,忙說道。
「不用客氣了,我訂了湖南會館,那裏一切便宜。」曾國藩搖搖手,但是又抬手,糾結了一下,「鴻章,有空來湖南會館一趟,我在甘肅找了幾本書。」
「是,正好學生十分想念湖南會館的臘肉!」李鴻章自是知道曾國藩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回事,他也不覺得娘娘叫自己進去罵,是白罵的。這些話,總得有人轉給恩師,不然,總不能不讓他知道娘娘為什麼那麼生氣吧?
晚上,湖南會館的上房裏,曾國藩已經擺了幾個湖南小菜,並沒有酒,只有兩碗粗米飯,李鴻章知道這是恩師的習慣,他一向儉僕,若是這般招待,也是當他是自己人了。笑着跟他一塊把飯菜吃得乾乾淨淨,讓原本忐忑的曾國藩也十分暖心。至少,這個學生沒跟自己生分。
吃了飯,讓人收了桌子,兩人分主賓坐好,李鴻章對邊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下人退了出去,曾國藩的下人看了曾一眼,也默默的退了出去,給他們關上了門。
「所以說,這回娘娘只是生氣為師不會教婿嗎?」曾國藩先開口了,下午奇瑞的話讓他十分不安,憐子如何不丈夫?這是說他對子女無情的意思嗎?
「娘娘的意思是,一個對子女都無慈悲之心的,如何替陛下牧守一方!」李鴻章看看門外,還是在曾國藩的耳邊輕語道。
「這是何意?」曾國藩完全不懂自己哪裏錯了。
李鴻章看着自己的恩師,外人也許覺得他是偽君子,其實李鴻章是知道,他不是。他是一個太純粹的人,純粹到自己都相信,他所相信的那些理學理論。他的心裏覺得,兒女就應該為他的大道而犧牲。不,他甚至不覺得這是犧牲,他覺得這是命,毫不自省。
「娘娘對您選的三個女婿都十分不滿!」李鴻章決定還是再說明白一些。
「他們有什麼問題,袁姑爺是品性微……」
「恩師!」李鴻章按住了他,想了半天,他該說什麼,讓曾國藩帶回女兒,他根本不信曾國藩會這麼做。好一會兒,對他笑了一下,「恩師,您是被免去了陝甘總督之位,但是您還是從一品的大學士,皇上並沒有拿掉您所有的官職。要不,您先見見大姑娘夫婦,總得給皇上一個交待不是。」
曾國藩點頭,這個是對的,想想又無力了,「我讓你師母他們回來了,想來我再回蘭州也不可能了,你幫我看看,有沒合適的宅子,幫我們租一間。」
「是!」李鴻章輕輕的磨磨牙,「聽說陳二相公身體不太好,您要不要請大夫再看看。而且學生聽說陳大相公揮霍無度,陳二相公受累良多;羅大人之子毀於婦人之手,只怕也非良配。」
曾國藩猛的抬頭,看着學生。
李鴻章輕輕的拍拍恩師的肩膀,他真心的希望曾國藩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自己能說的,真的全說了。他真的希望自己的恩師能聽自己這一回。官職是小,子女的一生是大事啊。
曾國藩回京不是秘密,第二天一早,長女紀靜一聽說,就立刻趕到湖南會館來拜見父親。這兩年,她其實一直在給大哥紀澤寫信,雖說她的婚姻可以用悲劇來形容,但是看到了父親,她卻只能默默的下拜。
「你相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