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荀攸伸出手,將辛毗拽了上去,又迅速關上了車門。
車裏很寬敞,前半部放東西,後半部擺着一張榻,可供兩人並排坐臥。中間擺着一張案,既可以伏案工作,也可以吃飯。離前面比較遠,兩人湊在一起小聲說話,前面的車夫也聽不到。
何顒躺在臥榻上,擁着被子。他很瘦,但精神還早,看到辛毗時,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佐治,你應該運策帷幄,決勝千里,怎麼做起細作來了。」
辛毗搖搖頭,把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還特地提到了趙儼。何顒沒見過趙儼,但他知道趙儼是潁川年輕一輩士子中的佼佼者,聽說他依附了孫策,而且死心塌地,比他聽說許劭被孫策罵得吐血時還要吃驚,花白的眉毛皺成了疙瘩。
荀攸關心的卻是三關得失。「佐治何不助劉勛奪回三關,反而到宛城來了?」
辛毗哭笑不得。「孫策兵不血刃而取三關,劉勛、黃猗已經嚇得亂了陣腳,我想去汝南聯絡諸家,接應他們,先來南郡看看形勢。本以為南郡被禍最烈,會有人待機而動,可是看了一圈下來,居然沒幾個人願意和孫策為敵。他們要麼是被孫策打殘了,要麼是被孫策收買了,鬥志全無。」
何顒一聲長嘆:「有實力的貴戚子弟舒服得太久了,早已沒了血性。有血性的士人卻被孫策接連摧殘,有心無力。南陽,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南陽了。」
「先生回家看了嗎?」
何顒搖搖頭。「我們剛到宛城,聽說城裏有個啟蒙堂,我想去看看,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我也想去看,可惜沒門籍,進不去。」
何顒皺起眉,看看荀攸。荀攸想了想,說道:「無妨,佐治,你在這兒陪着先生,我去去就來。」說完,推門下車。辛毗沒吭聲,他認識荀攸,但並不覺得荀攸有什麼過人之處。荀攸三十多歲才出仕,而且是沾荀爽的光才當了黃門侍郎。
「佐治,你別小看公達。」何顒看出了辛毗的不以為然,提醒道:「公達深密有智,經權達變,有良平之智,且擅長兵事,若盟主能以他為軍師,與荀彧一內一外,孫策不足論。」
辛毗很吃驚。何顒對荀攸的評價太高了,居然能和荀彧相提並論。荀彧可是荀家年輕人中最才氣的,被何顒贊為王佐之才。只不過因為他母親出自唐氏的緣故,這才受到士林排斥,名聲不顯。荀家連續出了一個王佐,又出一個良平之才,是不是有些過了?
見辛毗不信,甚至有質疑自己眼光的意思,何顒便將荀攸的三策說了一遍。辛毗聽完就沉默了,眼中露出些許懊喪。他對何顒躬身一拜。「論識人,伯求先生不亞於郭林宗。若我在長安,亦做不到如此從容。」
何顒湊在車窗上向外看了一眼。「你如何評價這三策?」
「上策就是上策,只可惜盟主不能行。依我看,倒是下策最有可能成真。」
何顒一聲輕嘆,眼中憂色更濃。
過了一會兒,荀攸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先生,邯鄲子叔來了。」
何顒愣了一下,隨即大喜,掙扎着要下榻。車門打開,邯鄲淳走了進來,抱拳施禮,大笑道:「何伯求,你來得正好。到了這兒,你就不用擔心了,安心住上半年,保證你什麼事也沒有。」
何顒很驚訝,看看荀攸,又看看邯鄲淳,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荀攸站在車外,輕聲笑道:「先生,進城再說吧,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何顒越發驚奇,卻也不好再問。荀攸引着馬車來到城門前,邯鄲淳下車,亮出門籍,又和守門的衛士說了幾句,衛士探頭進來查看了一下人數,點點頭,下令搬開路障,讓馬車進城。
進了城,邯鄲淳指揮着車夫拐了兩個彎,在一座大院前停下,扶着何顒下了車。何顒站在地上,抬頭一看,面前一座剛剛裝飾一新的院子,門前有闕,中間的榜額刻着三個飛白書大字:本草堂。
「這就是本草堂?」
「是啊,南陽名醫張伯祖是祭酒,裏面聚集了南陽最好的醫匠,你這點毛病手到病除。」
「我的病,恐怕沒這麼容易好。」何顒話中有話。
「我知道,所以我還特地為你請了一個人來治你的心病。你看,這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