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春正月,新野。
孫策帶着典韋和幾個義從騎着馬,出了大營,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路,來到梅津渡口。剛剛收到消息,龐山民奉孫堅之命從潁川趕來。按理說,孫策不用迎接龐山民,但龐山民現在身份變了,孫堅任他為長史,他就成了孫堅的使者。當此特殊之時,孫策非常小心,不能讓孫堅有任何想法。
這時候,他深刻體會到了「名不正則言不順」的重要性。
為了避免攏民,孫策沒有穿甲冑,只是一身常服,頭上戴着武弁,也沒有帶千軍破,只在腰間佩了一口長刀。這是南陽鐵官新出的戰刀,採納了孫策的建議,改變了佩帶方式,不是直接插在腰帶里,而是掛在腰帶上,活動範圍變大,拔刀時也方便得多,很受歡迎。不僅軍中將士喜歡,愛追時髦的年輕人也趨之入騖,有的托關係買新刀,有的自己改裝,街頭巷尾隨處可見昂首挺胸、扶刀而行的少年。
渡口很忙,大大小小的船隻陸續靠岸,車輛行人來來往往,行色匆匆。孫策趕到的時候,正好有一大群人正在準備登船,將渡口堵得嚴嚴實實。龐山民乘的官船一時靠不了岸,孫策也只能在路邊等着。
「等人?」旁邊一個年輕人主動打招呼。他身材修長,幾乎和孫策不相上下,皮膚白晰,長相斯文,只是眼睛不太安份,上下打量着孫策。雙手背在身後,手裏還拿着一卷簡策。看起來二十多歲,唇邊留着一抹鬍鬚,不算濃密,但是很黑。
「是啊。」孫策笑道:「兄台也是?」
「我不是。」年輕人搖搖頭,回頭看了一眼新野城。「我逃難去。」
孫策有些意外,不過他隨即又釋然了。雖說南陽保衛戰打贏了,但民心並未安定,特別是對那些世家豪強而言。袁術在世的時候還有些顧忌,現在他當政了,又剛剛打贏了一場惡戰,聲望正隆,趁機讓杜畿出手整治世家豪強,不少人選擇惹不起躲得起,紛紛舉家搬遷,眼前這個年輕人應該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孫策並不打算阻止他們。打擊豪強,他的目的是土地,這些人選擇搬家正中他下懷,更方便他接收土地,還能避免發生衝突,各取所需,所以他收到消息的時候並沒有反對,順其自然。
「逃難之際還有心情讀書,看來兄台是真喜歡讀書。」
「是啊,可惜偌大的南陽已經放不下一張書案了。」年輕人嘆了口氣,用竹簡敲了敲掌心,感慨了一會,又說道:「足下面生得很,神態自若,想必是新貴吧?」
「新貴?」
「追隨孫將軍,升遷如騎青龍,乘飛黃,一日千里。」
孫策忍不住笑了。他聽得出年輕人語氣中的調侃和諷刺,戲謔之心頓生。他點點頭。「兄台好眼力,堪和許子將並稱。兄台有興趣賜我一個評價嗎?」
年輕人也笑了,歪歪嘴,並不生氣。「足下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對許子將都不以為然,又何必多此一問。不過,得意而不忘形,以你的年齡來說實屬難得,沒想到孫策軍中還有你這樣的人物。可惜我馬上就要上船了,否則真想和你聊一聊。」
孫策掃了一眼河中的船隻,有些船已經出發,順水而下。「兄長欲往何處去?南下麼?」
「益州。」
「益州啊。」孫策搖搖頭。「益州也不是什麼讀書的好地方,兄台這個選擇可不太好。」他這可不是說了玩,佔領了南陽,下一步就是控制整個荊州,再接下來就是益州。這年輕人拋棄祖業趕去益州和留在新野可沒什麼區別。
年輕人嘆了一口氣。「千好萬好,不如家好,逃難哪裏還有什麼好地方。選益州只是因為益州有親友可以投靠罷了。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鳳鳥雖至,太平卻未可期。王道隱,霸道見,這天下大亂剛剛開始,正是足下馳聘之時,卻不是我們這些讀書人的佳音啊。」
龐統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想反駁,卻被孫策制止了。他覺得這年輕人很有趣,也許對他有偏見,但總的來說不是什麼惡人。他殷殷掛念的只是想讀書。如果不是看到族人眾多,一看就是大族,他說不定會勸他留下來。
「益州也好。益州雖然偏僻了些,文化不如中原昌盛,但與天竺相接,風土人情與中原不同,說不定還有一些中原看不到的域外之學,能拓展你的眼界。」
第264章 鳳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