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請辭,孫策沒有立刻答應。
這件事交給荀彧原本就不僅僅是學術問題,更是政治問題。荀彧是汝潁系的精神領袖,禰衡卻是讀書人的公敵,如果免了荀彧的差使,轉手交給禰衡,不僅汝潁系不爽,其他人也會有想法。那不是重用禰衡,反倒可能害了禰衡。
雖說不至於直接發生衝突,背地裏搞些小動作,卻也沒人防得住。
孫策問荀彧,誰適合做尚書令。
荀彧推薦了一個人:建業令顧雍。孫策覺得可行。顧雍是蔡邕弟子,學問、文章都是好的,再加上為人謹慎周密,非常適合尚書令這個職位。尚書令的俸祿雖然不如建業令高,卻是內朝官,明降實升,顧雍應該不會反對。
顧家等了這麼久,也該給點機會了。
孫策沒有當場答應,他還要再考慮一下。
禰衡惡名在外,人緣不好,就連和他相處多時的楊修也不敢輕易請他赴宴,生怕他鬧出是非,場面失控。孔融卻收到了邀請,上了主席,與孫策隔着幾個人。借楊府的酒,孫策和孔融喝了一杯,說了幾句話,問了他西行的感受。楊修找個機會,將孫策要見禰衡的事告訴孔融,孔融很興奮,酒席一結束,就匆匆趕回住處。
進了書房,孔融剛準備說話,一看禰衡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
禰衡伏在書案上,嘴角一片殷紅,幾冊書散落一旁。
「正平,正平!」孔融撲了上去,抱着禰衡大哭。「正平啊,你為何做這樣的傻事啊……」
「你作甚?」禰衡揉揉眼睛,坐了起來,茫然地看着涕淚橫流的孔融。
孔融目瞪口呆。「正平,你……」
「我怎麼了?」禰衡張開嘴,打了哈欠,轉頭看看牆角的漏壺。「你回來得這麼早?」
孔融沒心思回答禰衡的問題,看看禰衡嘴巴上的印跡,回頭又看看案上的筆墨和醬碟,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禰衡嘴邊的紅色不是血,而是批註文章用的朱墨。禰衡大概是將朱墨當成了醬,用來蘸餅吃了。他看書時入了迷,不願意花時間作飯,常常吃點餅充飢。
「快去洗洗吧,我還以為你服毒自盡了呢。」
禰衡也反應過來了,摸摸嘴,啞然失笑。「我也覺得奇怪呢,還以為是醬擺得我太久,壞了。」隨即起身打水洗臉。
就着這個空當,孔融把孫策要見禰衡的消息說了,囑咐禰衡做些準備,不要錯過這次機會。禰衡卻有些不以為然。「我不想見他。」
「為何?」
「我不想做官,我只想做點學問,完成這部禮學史。」禰衡重新入座,指着案頭的筆墨紙張。「我正打算給鄭氏作書,借他注的禮經一讀。扶風馬季長沒後,他的學問東傳,一是涿郡盧子干,一是北海鄭氏,盧植早沒,子弟年幼,學問怕是沒傳下來。鄭氏一直着力學問,收穫頗豐,若能一睹他的作品,或能有所啟發。」
孔融耐心地勸道:「正平,你潛心向學,自然是好的,可是治學也要有一定的條件。你想讀鄭氏之書,何不與鄭氏弟子多接觸?軍情處的國淵國子尼便是鄭氏弟子,你若在吳王左右,和他接觸也方便些。」
「方便或許會方便些,天天被案牘所累,迎來送往,非我所好。」禰衡連連搖頭。不管孔融怎麼勸,他就是不答應,甚至想搬家。他們現在住的是楊家的一處產業,孫策既然想見,肯定找得到他。禰衡想搬到一個孫策找不到他的地方去,閉門讀書。
孔融也是無語,恨不得抽禰衡兩個大耳光,將他抽醒。
兩人爭論了半宿,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孔融醒來,見禰衡還在睡,便寫了一封書信,命人送給楊修,讓楊修想想辦法。楊修正好要進宮謝恩,看了孔融的書信,暗自苦笑。他可能做了一件冒失事,禰衡這貨實在不靠譜。他本想不理,可是話已經說出了口,總不能不問,便帶着孔融的書信進了宮。
孫策看完孔融的書信,也有些詫異。沒想到禰衡這麼執着,連官都不想做。
「德祖,此人真可用嗎?」
「臣也不敢保證。此人的確有才,只是這性子……」
孫策打量打量楊修,知道他已經有悔意,只是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