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彥一臉的無所謂。他從來不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相反,看到楊家家主楊介如此狼狽,他還有點幸災樂禍。前幾天他來洄湖,想與楊家合縱的時候,楊介可沒給他留面子,好一頓奚落。
孫策說得沒錯,如果沒有自保的能力,所謂的面子就是一個笑話。
楊慮、楊儀趕了上去,一個抓住楊介的一條胳膊,想將他從兩個親衛的手裏奪過來。但他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也掰不開那兩隻鐵鉗般的手。
「放開他!」孫策揮了揮手。
「喏。」林風應了一聲,使了個眼色,兩個親衛鬆開了楊介。楊介一下子坐在地上,連楊慮、楊儀兄弟都帶得摔倒,父子三人滾作一團。
一群楊家部曲從遠處趕來,想上前救護,卻被林風等人攔住。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剛剛舉起手中的長矛,林風就迎了上去,當頭一刀,連人帶矛劈為兩段,人頭落地,鮮血噴濺,一下子嚇住了剩下的部曲。雖說他們也習練武藝,平時也和一些不長眼的盜匪交過手,可什麼時候看過如此兇悍殘忍的對手。雖然他們人數佔優勢,面對林風率領的十名親衛,卻沒有一人敢上前接戰。
孫策背着手,踩着跳板下了船,來到楊介父子的面前站定,緩緩環顧四周。
「楊家家業不小,在這襄陽,除去蔡家、習家,應該輪到你楊家了吧?洄湖南北都是你家的產業,這洄湖就是你家的內湖啊,不錯,不錯。」孫策收回目光,笑眯眯地看着楊介。「如果我現在殺了你們父子,搶了你們楊家,把你家的男女老少全帶回營里做奴婢,你會怎麼辦?是去襄陽向荊州刺史劉表告狀,還是去長安向天子訴苦?」
楊介瞪着孫策,臉上的怒氣漸漸變成恐懼,因氣憤而漲紅的臉也漸漸蒼白。
孫策如果這麼做,他到哪裏去求公道?荊州刺史劉表在城裏,還能活幾天,誰也不清楚。天子在長安,被董卓劫持,也做不了主。更何況他在襄陽還小有實力,到了長安算個屁啊,別說天子,連皇宮都進不去。
孫策蹲了下來,雙手抱在胸前。「長安太遠,所以天子的死活,你可以不管。劉表初來乍到,你也可以不把他當回事。現在你遇到了麻煩,該向誰求救呢?」
楊介的臉更白,白得一絲血色也沒有。正如孫策所說,他根本無處求援,只能任孫策宰割。忽然之間,他意識到自己之前對朝廷、對劉表的態度大有問題。看起來,天子也好,劉表也罷,都與他無關。可是沒有了天子,沒有了劉表,他的安全同樣沒有了保障。
不僅楊介心情複雜,黃承彥也很震驚。孫策的手段很暴戾,但是他的問題卻非常犀利。各地豪強一直與朝廷爭利,與州郡抗衡,但他們卻忘了,一旦天下大亂,州郡沒有能力維持一方平安,誰又能獨善其身?
他看向孫策的背影,心頭升起一絲敬畏。孫策很年輕,但是他的見識卻超過了很多人。他也許讀的書少,不會引經據典,但是他看問題總能一針見血,一兩句話就將對手逼到牆角。就像高明的武者,沒什麼花哨的招法,但是一出手就直指要害,勝負立判。
這樣的人如果擁有強大的武力,天生就是領袖,可遇不可求。
孫策轉頭看向楊慮。看着這位被尊為「德行楊君」的少年,他由衷的覺得悲哀。十七歲的少年,就算品德高尚,充其量也就是個三好少年,怎麼可能十七歲就州郡禮聘,三公辟召,無非是襄陽豪強之間互相標榜,然後又出了個習鑿齒,把這些言過其實的傳言記下來,寫成了書而已。
典型的文人作派,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大門一關,老子天下第一。至於真相如何,他們根本不關心。
不願面對現實,或者說不敢面對現實,這是文人的通病,由漢代發端,以後更甚。
楊慮被孫策看得不安。在這個同齡人的注視下,他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連呼吸都變得非常艱難,更別提說話了。若非多年讀書,涵養氣度,他此刻說不定會哭出聲來。他低下頭,避開了孫策的逼視,將楊介扶了起來。
孫策也跟着站了起來,轉頭看看小臉煞白,咬牙切齒的楊儀,突然笑了一聲:「聽說你擅長算學?」
楊儀哼了一聲,想表示自己的氣概,只是被孫策的氣勢所迫,這一聲悶在了喉嚨里,沒能出來。
「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