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心裏咯噔了一下,就像被人猛的捶了一拳,手腳有些發麻。
汝潁人到了要拋棄袁紹的時候了嗎?
雖然他早就料到了可能會有這一天,但這一天來得還是太快了一些,讓他猝不及防。荀彧一時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中平六年袁紹殺盡宦官到現在才四年多,要到八月才滿五年,袁紹就由天下士人的希望變成了一枚棄子?
荀彧不安的挪了一下身體,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聽起來不是那麼刺耳。「元常,是不是太着急了點?畢竟現在還只是猜測。」
鍾繇不緊不慢,但語氣非常堅定沉着。「文若,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謀一戶尚且如此,謀天下者又豈能局限於眼前?沒錯,袁紹眼前的實力還是佔優,孫策未必能戰勝他,可是你要看到一點,就算袁紹能戰勝孫策,他也不是一個明主。就算他一時成功,天下也不會太平。快則十年,慢則二十年,不是呂后之亂,就是王莽之變。」
荀彧的眼角輕輕的抽搐着,交叉的十指幾乎失去了知覺。鍾繇想得很周全,他是有備而來。他不是一個人,他代表了一群人。他們要放棄袁紹,另選明主。這些人是誰,他們要選的又是誰,是天子還是孫策?
荀彧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他說不出的焦灼。他想反駁鍾繇,卻沒有合適的理由。他知道鍾遙的分析沒有錯,袁紹這幾個的表現的確讓人很失望。他看起來越來越強大,但他離明主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董卓未滅,先和袁術內訌,兄弟不和。
形勢未定,先逼死了讓冀州的韓馥,致使辛評、荀諶失信於人,又嫁禍於張邈,逼得張邈和他翻臉,陳留因此偏向孫策,成了孫策對抗袁紹的盟友。
勝負未分,他又露出了廢長立幼的傾向,以致袁譚戰敗被俘,不僅沒能威脅豫州,反讓孫策將戰線推到兗州境內。如果當時袁紹派兵助袁譚一臂之力,很可能就是另外一個局面。
短短几年時間,袁紹接連犯下幾個大錯。汝潁人陸續離開冀州,僅是荀家就有三人,辛家也有兩人,曹操戰敗之後乾脆放棄了袁紹,直接來到長安。
這樣一個人的確不是什麼明主。就算他擊敗了孫策,登基繼位,他也會殺戮功臣,清除異己,就像高祖當年一樣。等功臣屠戮殆盡,外戚自然坐大,呂后、王莽之禍勢在必然。
如果這一幕真的出現,荀家大概會首當其衝,成為清洗的對象,到時候是學張良隱居修道,還是學陳平隨波逐流?恐怕都不可能。荀爽與黃巾的聯絡,他與天子的關係,荀攸輔佐孫策,現在荀諶又和劉和攪在一起,袁紹都記在心裏,他不會放過荀家的。
荀彧越想越絕望。忽然之間,他意識到了他根本沒有選擇,只能接受鍾繇的建議。於公於私,他都不能再支持袁紹,必須儘快做出抉擇。
鍾繇一直靜靜地看着荀彧。荀彧臉上的神情變化被他盡收眼底,看着荀彧眼中的憤怒漸漸散去,絕望一絲絲的升起,他不失時機的說道:「文若,我這次趕來找你,還有一個原因,孫策的使者蔣干來了長安,他帶來了一個消息,何伯求行刺孫策未成,被孫策抓獲,張孟卓、丁夫人都被牽連,如今囚在平輿。」
荀彧猛然坐起,瞪大了眼睛。「當真?」
鍾繇沒說話,伸手按在荀彧肩上,輕輕拍了拍。「文若,你不要緊張,孫策沒有殺何伯求的意思,否則當時就下手了。但是,他也不會輕易放了何伯求,這件事……只有你能決定。」
「我能做什麼決定?」荀彧幾乎叫了起來,臉色漲得通紅,與平時的他判若兩人。
鍾繇不說話。他知道何顒和荀家的關係非同一般。何顒待荀爽如師友,待荀彧、荀攸如子弟,他實際上已經是半個荀家人。在他眼裏,荀彧比袁紹更適合做黨人的新領袖,只是袁紹背後的力量太強,而荀彧的出身又有着難以抹去的污點,所以才選擇了袁紹。可是他對荀彧的幫助提攜依然不遺餘力,若非他那一句「王佐之才」,荀彧很難在極重清濁的士林立足。現在何顒被孫策囚禁,生死難料,荀彧自然心急。
「蔣干在哪兒?」
「在長安。他現在正和韓遂、馬騰接洽,應該是商談戰馬的事宜。不久前的戰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