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石葦都無所事事,東逛逛,西逛逛,逛夠了就找個地方打盹,還在拼命拖運原木的弟子們無不恨得牙痒痒。到了下午,怨恨終於爆發,大家紛紛罷工,要求文執事重重懲治石葦,懲治的理由是不顧同門之誼,不講江湖道義。
「我倒是不知道,我當初被分到你們哪一隊了?你們是笨蛋,還要拖累我不成?」石葦一改從前的隨和與木訥,對眾人的質問絲毫不懼,一張口便戳人痛處。
「你你」劉碩本來踏前兩步,想在這個昔日的家奴面前耍耍威風,此刻卻被頂了個正着,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能者多勞,我看你尚有餘力,多干一點兒也無妨。」文執事陰沉着臉走出人群,已經帶上命令的口氣。
「在場這麼多人,最能者當屬你文執事了,我怎麼沒見到你上山伐木呢?」石葦知道犯了眾怒,但眾怒又怎樣,難不成低聲下氣就能得到好臉?於是他更加肆無忌憚。
「文師兄好啊,近來可辛苦了。」一個洪亮的男子聲音打破了尷尬的場面,緊接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密林邊走來上百人,每人背後都背着一個碩大的背簍,看上去十分沉重。從服飾上看,這些都是山水堂弟子,為首一人身穿黑衫,三十多歲模樣,濃眉大眼,儀表堂堂,正不住地向文執事揮着手。
「趙師弟,好久不見了」文執事連忙收了怒意,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眾人都跟着文執事迎上去,倒把石葦晾在一邊。
這百餘人是山水堂的冬狩弟子。所謂冬狩,就是每年大雪封山後,自願留在山中採集山貨奇珍,待到來春雪化再下山交貨。冬狩需要久在山林的經驗,更需要過硬的身手,因此,這百餘人無一不是山水堂的精英弟子,斷非這些新入門的毛孩子可比。趙執事一聲號令,百餘人立即放下貨物,衝進林中幫忙,他們動作熟練,五六人合力便能運下一根原木,工作的進度大大提升了。到傍晚時分,三十餘個木排製作完成,只待來日裝貨下水,文執事很高興,吩咐點起篝火,炙烤野味,款待趙執事等人,只有清閒的石葦顯得分外礙眼。石葦自覺無趣,見大家推杯換盞,歡笑暢談,只得獨自回到百夢泉邊的木屋,胡亂啃了兩口饅頭,早早睡去。
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世道,君子早已死絕,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一塊,倒是很多小人常扮作君子,張口閉口公心道義,居高臨下與人難堪。文執事恨極了石葦,卻礙於身份不好發作,石葦卻也不知深淺,被牛脾氣一衝,竟不留半分退路,逼得文執事對他起了殺心。更加不妙的是,文執事和這位趙執事是同鄉故友,交情不淺,而趙執事是山水堂宋護法的上門女婿,宋護法在幫中交際極廣,與講武堂王護法、精英堂孫長老、市井堂朱長老都是酒桌上的好友,幾人不僅好酒,也好賭,常在一起稱兄道弟,更有甚者,孫長老與副幫主都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兩人捧着同一個粉頭,時常玩出個二龍戲鳳,更是過命的交情。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好交朋友,慣講義氣,無論拐了幾個彎,事無巨細都相互照應。也就是說,石葦事實上已經把白龍會上下得罪了個遍,還混不自知。文執事咬牙切齒地將事情講述一遍,氣得趙執事破口大罵,在他們眼中這小子死定了,只是那一身天生神力令人忌憚,現在缺少的,只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藉口罷了。
--------------------------------------------------芷江浩蕩,向東入海。過了巨鰲鎮,水道逐漸寬闊起來,兩岸的深山密林也換成了丘陵蒿草,春光旖旎,令人心醉。嘹亮的歌聲遠遠飄來,三十餘個木排分成五隊,隨波逐流。
石葦躺在最後的一個木排上,面無表情地兩眼望天。自烏桓山出發已經第十三天了,他就一個人待在木排上,也不與旁人交流。按照慣例,每一個木排上都要安置三五名弟子,存放貴重貨物的則更多,但沒人願意和石葦同組,文執事便特意將他獨自安排在最後的木排上,多有讓其自生自滅的意思。一路上多有激流險灘,每當狂躁的江水將木排沖得上下顛簸,大家都要合力撐篙,驚懼與疲勞弄得人人滿頭大汗,而石葦卻很悠閒自在,再急的水流到他身邊,也會化作輕柔的浪花,文執事暗自納悶,心中殺意更盛。
過巨鰲鎮三百里,芷江遇山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