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寧鴻家的范姓夫子,這位二十七八歲的范夫子根本不在意,依然自斟自飲。
還有一人,則是白衣勝雪的夫子,喝着酒看着殘雪風景,情緒有些高漲,哪曾管他人目光,笑眯眯的對小蘿莉周小小說着什麼。
皆有一身傲骨。
米公公並沒有在意這些小事,笑着以一句小詞開篇,引出了今日文會,然後又說大家應該砥礪互勉,以求共仕朝堂為天下蒼生幸的冠冕話。
文會麼,不外乎就是吟詩作對,但詩賦較難,畢竟沒幾個才子真的能做到七步成詩,還是作對來得雅俗共賞一些。
果然有人拋出了話頭,說我前幾日路過金水橋,忽生一上聯,獻醜說與諸位聽聽,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多多指教。
說了這句話後倒也沒說對子,端起酒杯淺抿。
這就是酸儒氣。
說也是可以的,但你們也得恭維一下我——這是通病也是習俗,於是有人笑說了幾句你可是咱建康府學的大才子,哪敢指教,倒是說對子罷。
這位年輕才子於是笑道:「獨立小橋,人影不流河水去。不知諸位覺得如何?」
一般而言,文會都會先暖暖場,若是一上來就是誰都答不上來的絕對,那還有什麼意思,是以這個對子並不難。
很快有人對出:對歌長夜,清音未散明月走。
倒是好對。
范夫子喝着酒問寧浣,「可有對?」
寧浣砸罷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想了許久才道:「重拾舊夢,情緣已作落花零。先生覺得可好?」
范夫子笑了笑,還行。
另一個角落裏,夫子也在低聲問李婉約和小小,說你們可有對。
李婉約放下酒壺,思緒良久,才道:「我有一對,輕捧殘卷,墨香常逐清風來。」
夫子點頭,「不錯。」
小蘿莉眉眼彎彎的笑,「我也有哦:泛休野渡,漁舟常伴秋月至。夫子你有對嗎?」
夫子笑而不語。
我有對,「寒眠陋棧,夢魂曾逐故鄉醒」,但不願說與人知,免得又要讓那少年挨驚雷。
又有人出對,卻是一個舊對:
聽雨,雨住,住聽雨樓也住聽雨聲,聲滴滴,聽,聽,聽。
這是頂針聯中對子,所謂頂針聯,乃是將前一個分句的句腳字,作為後一個分句的句頭字,使相鄰的兩個分句,首尾相連,亦稱「聯珠對」、「聯錦對」。
這個對子雖是舊對,但難度相當高。
但這這種對子早有人精研,很快便被對了出來:觀潮,潮來,來觀潮閣上來觀潮浪,浪滔滔,觀,觀,觀。
文會氣氛越發活躍,各種對子層出不窮。
童子看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先生講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月月月明,八月月明明分外;山山山秀,巫山山秀秀非常。
皆是好對。
夫子有些意興闌珊,對子不是他所長,於是只管喝酒。
卻見忽有人來,很是自來熟的坐在夫子對面,笑道:「李夫子,有擾。」
夫子見過他。
上元縣主簿,曾來找李汝魚匯報過政事,倒也沒曾交談,對這位感官不算差的大儒笑道:「皆是塵世人,何來有擾一說。」
黃裳搖頭,「夫子乃是紅塵仙,我輩俗人仰望之所在。」
夫子也是人吶。
誰不喜歡被恭維,還是被一位大儒恭維,且神態認真,顯然發自內心,想起了李汝魚說過的事情,笑道:「你應該知道我的罷。」
黃裳笑了,「夫子之於黃某,不啻于于懸江明月,仰望數百年,今朝見之,此生幸矣。」
夫子恍然,後人矣。
黃裳又問道:「敢問夫子一事,讀書人讀聖賢書,修身齊家之後則治國,為天下蒼生,但有家仇在先,可棄而治國乎?」
夫子想了想,「小我大我之分矣。」
很簡單的一句話,很直白的道理,就是蒙童私塾也知曉,可從夫子口中說出來,從這位天子呼來不上船的夫子口中說出來,那便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