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已是看得目瞪口呆,這位知府大人,還真是神了啊。
眾官和士紳,則皆是一臉尷尬之色,一個個囁嚅着不敢言。
包知府說得火起,直接拍案而起道:「大陳承平了數百年,這江南就更不必提了,可是這醉生夢死,富貴者錦衣綢緞,貧賤者卻無立錐之地,這是什麼地方?都說金陵好,好在哪裏?看到好的人,只看到了爾等錦衣玉食,出入乘轎駕車,美人如雲環伺。可是本官所看到的,卻是百姓飽一頓餓一頓,朝中諸公看到的,是人間仙境,本府所見,卻是羅剎地獄!」
這一通罵,足夠令人抬不起頭來。
連陳凱之也不禁感到慚愧,因為他明明是地獄裏的人,卻沒有看到地獄,只想着自己升上這人間仙境,哪裏有這包知府的氣魄?
包知府說到這裏,倒是語氣緩和了一些:「自然,這是歷代積弊如此,也全然不是你們的緣故,本府能力有限,也未必能力挽狂瀾,只是本府既在此為官,就少不得要改一改了,現在金陵的風氣,務虛而不務實,本府直截了當一些罷,如今迫在眉睫的,卻是兩樁事。其一,便是勸農,這農是根本,本府卻聽說,這裏許多大戶,因為桑麻價格高,因此將許多糧田,改種植為桑麻,以至糧產重創,現在倒還好,可是一旦遇到了災年,可怎麼辦呢?」
「這其二,便是嚴厲打擊鹽販,朝廷的賦稅,有兩成,來源於鹽鐵,可近年來,私鹽猖獗,屢禁不止,他們三五人一群,數十人一夥,更有厲害的,組織數百上千人,窮凶極惡,無視法度,鋌而走險,如今,已到了尾大不掉之勢,這私鹽販賣,尤其以金陵為最,本府早有暗訪,其中最大的一夥鹽販,號稱三炷香,聚眾數百人,為首者,可是自稱三眼天王是嗎?此人手下聚眾甚多,據說還備了不少刀劍弓弩,心寒啊,諸位難道聽了就不寒心嗎?就在這金陵,竟有如此猖獗的賊人,屢禁不止,殺人放火,竟是橫行十年,至今,竟是對他無計可施,這樣的人,若是在太平時節,或許只是販賣私鹽牟利,可一旦遇到什麼動盪,便是混世魔王啊。」
私鹽販子,確實是金陵尾大不掉的難題,在這時代,因為朝廷的稅收能力有限,因此採取的乃是鹽鐵專營,私人是不得從事鹽業生意的。
可這鹽其實並不值錢,有的地方,一口鹽井,取的鹽數之不盡,而一旦賣出去,就是十倍、百倍的暴利。
正因為如此,私鹽販子便催生了出來,又因為朝廷對私鹽的的嚴厲打擊,一般人是不敢販賣私鹽的,而敢做這勾當的,無一不是窮凶極惡的汪洋大盜,以至朝廷為了禁止這種現象,對於私鹽販子,直接採取殺無赦的政策,如此一來,販賣私鹽者,不但都是膽大包天之徒,一旦被官府通緝,無一例外都是拼死反抗,反正被拿獲了是死,拼了命,還有生機。
金陵是個富庶的地方,武備也很鬆弛,官軍和差役們緝私,只是混口飯吃而已,可私鹽販子卻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舔血而生,這就導致每一次官軍和私鹽販子相遇,數十個官軍,竟不敢去追擊幾個鹽販,若是一百個鹽販,便是上千官兵,也未必敢去圍剿。
那三眼天王,在金陵更是凶名在外,因為他下頭有數百個人手,都是亡命之徒,他們通過了販鹽,牟取了暴利,又自南越國,走私了不少弓弩和刀劍,平時隱藏在金陵各個角落,一旦有事,頓時聚眾起來。
陳凱之甚至聽說,早在三年前,這三眼天王曾因為高淳縣捉拿了他一個同黨,他竟帶着數百人,連夜襲了高淳縣城,殺了軍民百姓五百餘人,劫走了欽犯,呼嘯而去。
正因為如此,官府對於私鹽販子,固然是痛恨無比,可說到打擊,卻是無從提起,除了整治一些單幹的鹽販,對於似三眼天王這樣的巨寇,卻是得了線報也絕不敢去管,談之色變,唯恐避之不及。
起初這些人,是靠販鹽發家,等這一群亡命之徒聚眾一起,視王法為無物,便也會偶爾參與一些打家劫舍的事。
現在包大人居然要求打擊鹽販,還特意提到了這位朝廷巨寇榜上排名第六的三眼天王,各縣的縣令們頓時憂心起來。
「怎麼?」包大人見眾人皆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禁冷笑道:「本府提及此事,竟無一人敢答嗎?」
他臉色凝重
第一百一十六章:務虛不務實(7更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