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榮見到季寥將手指從女兒的手腕處放開,顫聲問道:「季寥你有辦法救活葳蕤麼?」
季寥搖搖頭,如果不是顧葳蕤體內有那股陰冷的氣息,季寥可以百分百確定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但即便這樣,季寥剛才也沒有探出顧葳蕤體內有任何生機。
從事實上來講,顧葳蕤確實算是死人。
顧榮身體一軟,差點摔倒,是季寥將他扶住。他雖然看不見,無論是身手,還是反應,都比正常人強得多。顧榮連忙謝過,然後勉強笑道:「我本就不該抱這個不切實際的希望,徐大夫已經是城裏最好的大夫,他都斷定葳蕤已經走了,我本就相信,只是見你來,又抱了一點不切實際的想法。本來說下月去你們四季山莊,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我要讓葳蕤落葉歸根,可能今後也不會回來。」
他已經決定寫奏章向朝廷辭官,帶着顧葳蕤回江左老家。顧葳蕤一去,功名富貴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更難讓他上心。他以往還肯做官,多多少少存着將來顧葳蕤嫁出去後,能因為自己做官,讓婆家不會為難她,可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
季寥雖然看不見顧榮現在的樣子,卻能用自己敏銳的感知,察覺對方生機的衰朽,只一天時間,顧榮給他的感覺仿佛老去十歲不止。中年喪妻,老年喪女,這種打擊下,顧榮還能跟他說這些話,已經是非常人了。
這時候季寥也不想把顧葳蕤身上的疑點說出來,如果顧葳蕤真還活着,她現在情願裝死,害老父傷心欲絕,必然也有她的緣由。她如果真的死了,那過去的都歸塵土吧。
季寥道:「逝者已矣,伯父還請節哀。」他終歸沒有再說什麼。
顧榮嘆息道:「關於我蔭你入國子監成監生的事,我會在走之前寫一封信,屆時會有人來操辦此事,如果你有空,可來江左顧家尋我,算了,不來最好,怕是我這幅樣子,讓你沾上暮氣,更是不美。」
季寥誠心誠意道:「我有空必來。」
顧榮道:「你先走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季寥輕輕一嘆,欠身告退。
他離去不久,仍舊心頭有些古怪,那自顧葳蕤身體內傳出的陰冷氣息,依舊如一團疑雲籠罩在他心頭,加上昨夜的事。他終於做下決定,再回去看看。
雖說有些小人行徑,但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何況他內心裏想着哪怕顧葳蕤是個女魔頭也好,哪怕她欺騙他,都不忍對方就此逝去。她畢竟是他為人以來,第一個如此親近過的女子,再沒有之一。他本就打算瞞她一輩子,可是連一天都不到,對方就逝去。季寥第一次生出那種空虛悵然的感覺,很不是滋味。
以他的武功讓府衙的人不發覺太簡單不過了,他就在顧葳蕤的房頂。今天還是有雨,比昨天要大,季寥一隻被雨淋着,一聲不吭。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不算好,所以受些懲罰是應該的。直到入夜,季寥終也沒有發現顧葳蕤房裏有何異動,此時顧榮已經睡着。
淒風苦雨中,季寥身形融進夜色里,這次是真的走了。
等他一走,躺在床上的顧葳蕤屍體突然睜開眼,她抬起手,輕輕拍着老父的肩膀。顧榮驚醒,看到女兒靠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卻明眸潺潺,如同寒溪。顧榮眼淚流出來道:「這是夢裏吧。」
顧葳蕤微笑道:「爹爹。」
顧榮瞧她栩栩如生的樣子,心想夢裏竟有這樣真麼,忙拉住女兒的手,入手冰冰涼涼,讓他不禁打個寒顫。
顧葳蕤道:「爹爹,這不是夢,但你不要告訴別人我醒來的事,好麼。」
顧榮掐了掐自己手臂,劇烈的疼痛,和紫色的印記,都告訴他這不是做夢。顧葳蕤心疼顧榮,蔥嫩的指頭拂過顧榮的手臂,青紫的印記瞬息間就消失掉,像是仙法般。
顧榮驚駭道:「女兒你這是怎麼回事。」
顧葳蕤笑着,搖搖頭,道:「爹爹別問,等到我完成了事情,便會向你解釋,現在我不能說。」她雖然是在笑,眼中卻一點波瀾都沒有,死寂虛無。
顧榮自然發現了,但女兒能活過來比什麼都好,他真怕這是一場夢,如果是夢,便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接下來顧葳蕤讓顧榮將她裝進棺木,帶她回鄉埋葬,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