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季寥沒有繼續一鼓作氣地破開關口,反而停止下來。
本來丹成這個關口有進無退,但因為季寥的心態十分放鬆,而且源於他天生強橫的神魂,對於體內力量的控制簡直精微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所以季寥居然真的把體內的狀態保持住。
他感受到體內的真力已經有了絲絲固態的痕跡,但還沒有完全固化,此刻真力也能叫做丹力了,但比起真正的丹力卻差了一些。可是比起原本的真力,因為陰陽的融合,多出一絲不可測度的味道。
他睜開眼睛,目中沒有神光逼人,只是平平淡淡的,多出一絲返璞歸真的味道。
血傘蹦蹦跳跳過來,問道:「尊主可是成功了?」
季寥微笑着搖搖頭,說道:「還差一點。」
他將體內的情況描述了一邊,反正血傘和佛屠子都見識廣博,秉着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心態,季寥希望他們能給出一點看法。
血傘還沒說話,佛屠子先開口了,他頗有些目瞪口呆,說道:「尊主,我還沒聽說過有誰能在丹成時停下來,這一關乃是道家修士的大難關,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是怎麼做到的?」
季寥道:「我當時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便不想繼續強行突破,隨後便自然而然將體內的狀態保持住。」
佛屠子不禁頷首道:「其實以尊主的底蘊,再突破下去,也一定能破關而出,但你覺得有點不舒服,停下來倒也不錯,畢竟修行之道,貴在自然,以無為而為之,無不可為,以有為為之,則落了下乘。」
血傘反駁道:「修行人與天爭命,在修行路上,更當披荊斬棘,與天爭命。豈不聞順行成人,逆行成仙。」她微微一頓,又對季寥道:「我覺得尊主應當一鼓作氣突破。」
佛屠子又道:「不然,豈不聞太上曾雲『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此所謂不爭而爭,不得而得』,我倒是覺得尊主可以放寬平常心,靜待水到渠成。」
季寥靜靜聽兩人辯論,他們說的都很有道理,但季寥把握住一點。血傘是「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天生就有一顆勇猛精進之心,無畏無懼,直來直往,她說這番話是符合她性情的。而佛屠子說話每有機鋒,就算挨了他的揍,亦是不惱不怒,平常相待,縱使季寥有時候生他氣,見到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氣也只能消了,此所謂莫能與之爭,亦是符合他的性情。
他含笑道:「我明白了。」
血傘道:「尊主明白了什麼。」
佛屠子卻露出欣喜的笑容,道:「貧僧也明白了,恭喜尊主,大徹大悟,將來成聖成佛,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
血傘道:「尊主都沒說,你又明白什麼?」
佛屠子道:「自然是尊主所明白的。」
季寥笑了笑,說道:「你明白的,未必是我明白的,你明白了麼?」
佛屠子微微一笑道:「尊主說的不錯,我明白了,尊主也明白了。」
血傘越聽越糊塗,說道:「尊主你到底明白了什麼?」
季寥哈哈一笑,說道:「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扯開金繩,這裏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如今所頌的偈語正是《水滸傳》裏魯智深圓寂前所作,那魯智深拳打鎮關西,倒拔垂楊柳,落寇二龍山,後又南征北戰,一生經歷可謂跌宕起伏,不可謂不精彩,但他晚年在錢塘江外的寺廟掛單,聽到潮信,以為是戰鼓聲,得僧人告知後,才知那是潮信。便豁然大徹大悟,不久便圓寂,圓寂前做的便是這首詩。
季寥念起這首詩,便是因為他此刻有類似魯智深圓寂前的體會。他一世為草,三世為人,經歷同樣也很是豐富,更是無比離奇,但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究竟是無欲無求的草木,還是一心治學的學霸,或者是紅塵俗世的貴介公子,還是現在向道修行的出家人,這些都是他,都不是他。
確切的說,拋開各種各樣的身份,季寥最核心的念頭便是好好活着,無論在什麼地方,是什麼人,到了哪裏去,感受紅塵一切,享受美好,便是他。
丹成這一步,便是對修道人內心的拷問。
因為修行人應當有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