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這下叫他怎麼跟鄭濯交差去!
他離府後,元賜嫻也被元鈺逮了回去。
兄妹倆前些天因時卿爭過一晌。元鈺說得嘴都爛了, 愣是拉不回這死犟的, 眼下繼續語重心長地勸:「賜嫻,你要使這緩兵之計,阿兄不攔你, 可張家李家都有好看的郎君,你何必非死磕家?你瞧瞧子澍在長安的破人緣兒便曉得了, 就他那個難搞的德性, 遲早叫你磕得頭破血流!」
元賜嫻摸摸額頭覷他:「說得怪瘮人的, 哪有那麼誇張?」
「我看你是不撞南牆不死心!你說你,偷摸着來也算留了餘地, 眼下故意講給了外人聽,豈非便是昭告天下?」
她點點頭:「我元賜嫻瞧上了誰, 就是要昭告天下, 盡人皆知的,不一日傳遍長安城都不行。」她笑盈盈地扯了下他袖子, 「阿兄就莫費口舌了, 快與我說說, 侍郎平日一般幾時下朝,回府都走哪個路子?」
……
翌日,元賜嫻就去堵人了。
對時卿此人, 她有自己的打算。阿兄說得不錯, 倘使單為一時權宜, 的確不是非他不可,甚至此人可算下下之選。柿子還揀軟的捏呢,她找個硬得硌牙的,自討苦吃做什麼?
可她接近他,卻是為了長遠謀慮。
阿兄閒散在京,許多事無從詳細打聽,她姑且只得相信夢裏的,走一步看一步。
她算過了,徽寧帝的確有不少偏愛的臣子,但要符合夢裏人的那句「最寵信」,眼下看來,恐怕還真非時卿莫屬。
論官職,他是門下侍郎。本朝設此官兩名,同是門下省第二把手,為天子近侍,可出入禁中,平日多接觸朝廷機要,亦參與諸政務定奪。身在此位,如得聖人愛重,來日很可能登頂相位,成為翻雲覆雨的主。
論事跡,她聽說,前些年有一回徽寧帝遇刺重傷,氣息奄奄之際,不喚宦侍,不喚兒子,偏偏着人喚來了時卿,足可見其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更要命的是,照前次芙蓉園內鄭濯所言,此人還是十三皇子的老師。
倘使時卿便是多年後參與謀劃逼迫徽寧帝禪位,輔佐十三皇子登基的人,那可就非常有意思了。
時卿下朝後照舊坐馬車回府。
今日非他當差隨侍聖人,故而稍微清閒一些,不料正閉目養神得怡然,馬車倏爾一個急停,叫他撐在案几上的手肘一滑。
他皺起眉,朝外道:「生了何事?」
車簾外遲遲未有動靜。
他再喚一聲:「趙述。」
一個哆嗦而激越的聲音響了起來:「郎……郎君,我,我瞧見仙女兒了……」
「……」
「一個騎寶馬的仙女兒!」
「……」
時卿被他顛三倒四的話惱得一把掀開了車簾,抬眼就對上了一雙秋水盈盈,橫波灩灩的眸子。
女子一身俏麗胡裝,上穿杏紅翻領長袍,下着波斯褲,腰配承露囊,足蹬金錦小蠻靴,正高踞一匹淡金色的汗血馬,笑意融融地望着他。
他認得這匹馬,是昨年徽寧帝賞給元鈺,賀他新婚的。
他也認得這個人,是元賜嫻。
她在馬上笑問:「侍郎,真巧啊,您這是往永興坊去嗎?」
時卿的手捏在帘子上,面無表情「嗯」了一聲,向她頷了頷以示招呼。
她笑得更高興:「我就住在您斜對角的勝業坊,與您只隔了一條大街。」
時卿無意多做停留,狀若未聞地道:「狹路難行,縣主先請。」說完卻遲遲不等趙述動作,他偏頭一看,見這小子哈喇子都流到下巴了,只得恨恨咬牙道,「趙述……!」
趙述連忙回魂,連「哦」幾聲,一手去提韁繩,準備掉轉馬頭讓路,一手一抹口水。
時卿不忍見如此污穢場面,眉頭一蹙就要放簾,卻被元賜嫻給打斷:「侍郎,大熱天的,您上朝辛苦,我這兒有個冰鑒,裏頭盛了酸梅湯,您喝不喝?」
她提了提手裏的匣子,含笑等他答。
他放簾的手一滯,彎唇道:「大熱天的,縣主出門也辛苦,不如還是自己喝吧。」說罷手一松,擱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