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範仲淹,早已練得一副寵辱不驚的心態,這心態雖不錯,可是也極難被人打動。范仲淹雖然欣賞柳明,可是極其愛惜名聲的他,還是對收徒一事頗有顧慮。
畢竟,范仲淹乃是當世之名臣,歷經風霜血雨。若是沒有絕對驚艷的才能,很難將其完全打動。
此時,古樓上風勢漸大,吹得柳明青衣飄飄。富弼一時心中無解,走到柳明身旁,笑道,「柳明,你覺得此樓如何?」
「晚生覺得此樓建得氣宇軒昂,紅柱碧瓦,又不失精緻。」柳明回答道。
「恩,我們所在此亭稱為三醉亭,是這岳陽樓上最雅致的一間亭子。平日裏,文人墨客,要來這裏賞景,都會來此亭。」富弼解釋道。他估計這陳皆才第一次來岳州,對於這岳州的名勝古蹟重點介紹了一下。
「你說什麼,岳陽樓?」柳明眼睛睜得老大。
「不錯,你之前來過此處?」富弼問道。
柳明心想,凡是上過中學的學生,哪個不熟悉這岳陽樓呢。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能夠有機會登上此樓。
柳明感懷無比,又站在這如此高的觀景樓上,不禁豪氣萬丈,大喝道,「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柳明的聲音渾厚有力,似乎穿越千山萬水,直飄遠方。他豪情萬丈,朗誦起范仲淹的名篇來。當年自己高考,這篇《岳陽樓記》可是背得百十來遍,滾瓜爛熟。
此時的柳明並不知,范仲淹就在自己身邊。而且,這篇傳世名作,還沒有被創作出來。
虎將軍聽到柳明朗誦起來,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富弼,問道:「富學士,您學富五車。柳相公念得這首詞,聽上去浩氣長存,用的是誰的典啊?」
富弼豎起耳朵,認真聽了兩句後,驚訝道:「這哪是用典啊?人家是出口成章,現做的!」
富弼身為翰林院學士,自然是本朝學識中人的佼佼者,可是他仍然覺得,此文波瀾壯闊,格調莊重雅正,實為難得的精品。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柳明朗聲念道,並停頓了下。
隨着這聲停頓,范仲淹和富弼這兩位賢明之士同時也進入了思考,因為柳明這句話,明顯是設問句。剛剛他的詞已經說了,淫雨霏霏之時,未免感到悲傷。而春和景明之日,又是高興萬分。這本是正常情緒,可是這柳明卻說,古聖人心態,卻都不是這兩種情感。
那麼古代聖人,到底追求的是什麼呢?
富弼感到自行慚愧,自己從政二十多年,卻一時半會回答不出這名士子的問題。
而一旁范仲淹,眉頭微蹙,也陷入了沉思。
柳明此時並不知道,他身後的兩位朝廷大員,已經都在跟着他的詞句進行着深思。
面對這岳陽樓的奇秀山水,柳明精神一振,朗聲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
柳明一口氣念完,直抒胸臆,也感到自己的境界被拓寬了很多。
而他的身後,一種半是驚恐半是狂喜的表情顯現在富弼這位翰林學士臉上,儼然如悟道多年之人得到了求仙法門一般。富弼突然覺得,之前幾年的困惑,被柳明的這首詞完完全全地給醍醐灌頂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番老道滄桑之感慨,出自於如此年輕之人。
富弼低頭感慨之際,忽然見到地上有幾滴水漬。
這天並沒有下雨啊?
他奇怪道,他側過身來,卻見身旁的老師範仲淹已經掩面而泣,老淚縱橫。
范仲淹歷經宦海浮沉,多年以來,總是在挖掘總結作為士大夫的理念和道德標準。作為宋學開山,作為士林領袖,他一生孜孜於傳道授業。
柳明所念誦的這首詞,他雖從未聽過,可覺得親切無比。尤其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與自己心中那多年來積累的理念完全一致。
曲高和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