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元年七月二十九日早晨,天上晴朗,地上濕潤。
柳州府城東邊的柳江江面,籠罩着一層水霧。乳白的霧汽在微風中緩慢而優雅地飄蕩,自有一番溫柔之態。
但是江面上的幾道浮橋上,戴着寬檐鐵帽列隊行進的士兵,卻充斥着陽剛之氣。人聲嘈雜之間,還常常伴隨着污言穢語的叫罵聲,粗俗的言語已將美景的氣氛破壞殆盡。
耿浩默默地騎在馬背上,站在老丈人吳高的身邊。
這時一輛裝載着火炮和木桶的驢車在浮橋邊上無法前進,趕車的漢子「噼里啪啦」地鞭打起驢子來,不料那驢子很倔、更不動了。吳高從馬背上翻下來,走過去推驢車,回頭對部將們道:「搭把手!」
耿浩雖然極不情願,但老丈人都親自上去了,他也趕緊跑過去推車。
「誰架的橋?」吳高回顧左右問道。
周圍沒人回答,其中一員部將道:「侯爺,等這些人馬過去了,末將叫人在橋邊釘幾塊木板,以便走車。」
「即刻去辦!」吳高下令道。
他重新翻身上馬,帶着隨行的將士,從前面這道浮橋騎馬過江。耿浩在後面,放開鑲着羊脂玉的劍柄,默默地掏出一塊手絹,反覆擦拭着手掌上帶着複雜臭味的污垢。
岳父吳高作為侯爺,十萬大軍的統帥,總是在軍中轉悠幹這種小事,耿浩心裏是不太舒服的。不過他仰仗着岳父,自然不敢說出來。
……一行人渡過柳江之後,沿着東北方向的平坦大路跑馬。過了一陣子,終於看到了洛清江西岸的中軍大旗。
洛清江西岸人山人海,一片吵鬧。除了無數帶着寬檐帽的將士,還有大量短衣民夫。江岸靠着許多船隻,將士和民夫們正在把輜重糧草往船上搬運。裝好了東西的船便陸續離開江邊,飄到江心去了。
吳高知道叛軍一路大軍正向柳州府進軍,原先是不太贊成走這條路的。
但諸將都勸他,這陣子走洛清江實在太輕便啦!雖然時節已到七月底,但廣西仍然溫暖潮濕、吹着南風,往常秋冬季節的西北冷風還沒到來;洛清江南北流向直達桂林府,水路正好順風。
船隻帶上輜重升起風帆,順着南風去桂林,行軍實在非常輕鬆。大伙兒一到桂林,又可以利用灕江北上。有便利的水運,除非迫不得已、沒有放棄不用的理由!
吳高知道軍中有人詬病他膽小,在反覆詢問了斥候軍士之後,終於作出了妥協,下令全軍走洛清江北上。
有些廣西廣東福建軍籍的正軍,既不識字也不會說官話,說方言吳高連一個字也聽不懂;他也得與廣西等地武將維持好關係,以便讓將領們好好管束麾下的軍戶正軍。
一眾武將騎馬來到中軍,吳高立刻叫斥候營的將士前來問話。
部將把十幾個最近兩天回來的斥候都叫了過來。先說話的軍士是廣西人,果然開口說了半天,吳高啥也沒聽懂。他轉頭看向一個部將。
這時有人才翻譯道:「小人昨晚半夜才回到柳州府。叛軍前鋒一千多騎已到柳城縣(柳州府城之西北一百里),柳城知縣召集民壯聚集快手弓兵,閉門不敢出。叛軍前鋒在四面徵用船隻、木板,以一文錢一塊門板的價格,強行向村民租用,欲在柳江上架十道浮橋!」
另一個軍士用官話說道:「稟侯爺,柳城縣柳江以西,敵軍前鋒在修建軍營藩籬,大片營地能容納八九萬人!」
「小的在宜山縣(柳城縣以西一百里)西邊,看到官道上全是塵土,看着像山裏的大火濃煙一樣,人馬跟一條大黑龍一般。小旗長說,得有十幾萬人!小旗長帶上幾個弟兄,從山裏繼續往西邊摸去,想看個究竟,又叫小的先回來了。可小的回來了一天一夜,還沒見着小旗長,擔心得緊,不知弟兄們是被抓住了,還是迷路了……」
「慶遠府過來的百姓說,叛軍大軍正向宜山縣過來。」
「末將也打聽到了這消息,許多行人和百姓都說叛軍大軍有十萬人!已到宜山縣西邊了。」
一個文官呈上了幾份公文。吳高接過來看了一番,有柳城縣知縣的告急公文,請官軍大軍前去援救,也有驛站驛丞的奏報。
旁邊的武將說道:「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