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京師,宮中已放出了消息,諸武臣將會封為「奉天伐罪推誠」。
皇帝先透露了論功封賞之事,正是為了「討論功勞」。大伙兒封賞的時候,總有厚薄之分,宮中先探探諸將的主張,或許能服眾一些。
這幾天,正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柳府上,此刻正掛着白布白幡,連大門上的對聯也換成了白紙黑字。中堂上的道士們吹吹打打,正在唱着經文為亡靈超度;中堂內外都撒着紙錢,院子裏的香燭紙錢燒得煙霧繚繞,像在廟子裏一般。道士超度亡靈的方法是打通「十二殿」,拜陰曹地府的各處碼頭,大概是為了給亡魂打通關係、多加關照。
不過府上十分淒涼,只有柳升一個人捧靈,另外找了些同鄉親戚在後面、充個場面。因為除了柳升自己,柳家全|家都死了!
柳升長得人高馬大,皮膚比較白;但此時他的臉色蠟黃憔悴,眼睛也是腫的,看起來十分悲傷。
前來祭拜的同僚,都勸他:「節哀順變。」
張輔來到靈堂上,向靈位鞠躬了幾次,然後轉過身來。柳升捧着靈牌,含着淚向張輔磕頭回禮。
「唉!」張輔嘆了一聲道,「事已至此,柳將軍勿要傷心過度。你必得將息身體,給柳家再留個後。」
柳升道謝。張輔也不多說話,走出了靈堂,在院子裏的白事桌席上入座。
張輔不動聲色地留意着,觀察今天來的賓客。除了柳升的親戚同鄉好友,來的賓客主要是朝中的武將,大部分大將張輔都是認識的;但不是所有朝中大將都來了,來人的身份很有意思。
原「伐罪軍」的漢王府嫡系大將,只來了一個人,便是韋達。瞿能、平安、盛庸、王斌、剛回京的劉瑛等等,一個都沒來!韋達就好像是被人推舉出來的人一樣,為了盡個禮數而已。
而現在還沒被清|算的「靖難功臣」,幾乎都來了;連一直支持朱高煦的邱福也送了一份禮,親自到了靈堂。
邱福等一起在「靖難之役」中浴血奮戰的大將們,不管後來彼此間發生了多少矛盾,似乎仍然保留着一份血與火的情誼。大伙兒看見柳升那麼慘,都來哀悼送禮。
張輔專門等了許久,但仍然沒有看見吳高、何福二人的身影。而徐輝祖自然是來不成的,他現在連府邸也出不了;幾天前還被新君下旨,以助紂為虐的理由、削去了魏國公的國公爵位!
一些東西千年不變。每當辦紅白之事時,除了熱鬧一番,人情冷暖關係親疏、在這種事情中都可以大致瞧清楚。來不來?禮怎麼送?區別是很大的。
張輔觀察了一番,覺得「開國功臣」與「靖難功臣」的積怨矛盾至今還在,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新貴「伐罪功臣」,對以上兩種勛貴的態度冷淡疏遠。其中盛庸等人已經脫離「開國功臣」的身份,重新翻身成了新帝心腹、「伐罪功臣」;但他們在對舊將的姿態上,明顯還是稍微親近何福吳高等人……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小聲說道:「宮裏來人了!」
張輔轉頭看向大門方向,果然見太監王貴帶着幾個宦官,胳膊上繫着黑布進來了。那幾個宦官抬着沉甸甸的箱子,看來皇帝送了一份豐厚的撫恤。
「王公公,王公公……」不少大將都起身,十分客氣地招呼。
王貴也抱拳回禮,寒暄了幾句。
張輔向王貴見了個禮,便在座位上坐下來了,目送王貴走進靈堂。
就在這時,張輔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柳升只是現在看起來悽慘,或許將來的下場還能不錯!
柳升雖然在湖廣會戰中與漢王軍為敵,並在主戰場幾乎擊潰了漢王軍左翼;但是柳升事後主動投誠,家眷也被廢太子的人殺得一乾二淨、與東宮那邊的關係徹底決裂了,柳升變成了新皇幾乎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柳升的處境、與當初薛祿有異曲同工之妙!薛祿是主動殺了瞿|能全家,成為了不可能投降漢王軍的人;而柳升是被東宮殺了全|家,他也不可能再願意與東宮那些人勾結了。
而張輔目前的狀況,比柳升好得多,不過可能只是暫時的;誰的下場更好,眼下還真不好說……
張輔在柳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