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下了一場暴雨,但兩千多里外的北平只灑了幾滴雨。
七月初,北平的風也小了。但天上的烏雲並未散去,依然盤旋在古城的上空,連續幾日陰天。遲早會下一場大雨的,短暫的平息,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姚廣孝來到世子府門前,對着門子作單手禮:「阿彌陀佛。」
門子趕緊道:「大師裏邊請。」
姚廣孝很快在客廳見到了世子,世子一臉焦躁,坐立不安的樣子。姚廣孝便問道:「世子兩番派人找老衲,所為何事?」
世子朱高熾挪動肥胖的身體走到門口,先把門關上,徑直道:「父王是假裝的吧?」
「是的。」姚廣孝毫不猶豫地說道。
當年世子剛剛大婚,燕王就叫姚廣孝常過來教導世子;如今世子早已成年,又是燕王的嫡長子,姚廣孝覺得機密之事也不必故意瞞他。
世子微微點頭,臉色又漸漸變冷。姚廣孝觀察着,一時難以揣摩那含義。
「不久前,父王府上有人誤食君影草,被毒死了!」世子道。
姚廣孝聽到這裏,頓時愣了一下,「那又如何?」
世子道:「俺在京師時重病,險些喪命,四舅和姑父都說,極可能是中毒……那日父王府上有人食君影草中毒,症狀與俺一模一樣!當時俺就想到,在京師中的毒,可能也是君影草。
但誰會對俺下毒?在京師時,俺的飲食只有兩個早就在府上的奴婢進奉,除此之外就是俺的兄弟。
這便罷了,可俺們回北平的路上,俺的病一夜之間忽然痊癒!那時候身邊就只有兩個兄弟……以及高煦的兩個奴婢!」
世子的臉色變紅,怒氣不斷加重,「初時俺不相信,不願相信!後來找父王府上那幾個郎中,便是給中毒死掉的人診治過的人,細問了一番。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啊?」姚廣孝的嘴裏發出一個聲音,但三角眼裏根本沒有驚訝的神色。
世子握緊拳頭,在空中揮了一下,儀態盡無,漲|紅的臉有點扭曲了,「到底是親兄弟?俺用一顆赤心待他,以至捨得性命,他竟然毒俺!?」
姚廣孝年紀大了、平常是比較淡然的,但這時也有點心亂……世子口中的「他」顯然是指高陽王朱高煦!眼前,世子明顯情緒上頭,十分意氣用事。搞得姚廣孝心裏隱隱有點擔憂。
姚廣孝謀劃的大事、一生的抱負,就在這段時間,他可不想在這種關頭,節外生枝!首先時機就不對。
其次姚廣孝一向與世子更近,從來都不喜那暴|戾的高陽王,可是完全還沒有到那個地步、非要和高陽王正面衝突。
之前姚廣孝叫袁珙去找杜千蕊,主要只是為了想在高陽王身邊放一顆先子,僅此而已……
先試圖讓杜千蕊說君影草的事,不過是想引|誘她出賣高陽王;只要出賣一次,以後她就回不了頭,從此將一直被掌握要害!關鍵在於,以後。
而且高陽王下毒的事,如果掌握了人證,也是一個握在姚廣孝手裏的把柄。出手不出手?什麼時候出手?全看以後的情況……當然不管怎樣,肯定不是現在出手。
這種手法,和下圍棋是一樣的。騰出手的時候,預先在某個必要的地盤放一顆棋子,等無數步之後,或許就用得上了。因為到了需要的時候,臨時再想辦法很不容易;只有提前很早,對手才很難有防備。
「俺要叫高煦到父王跟前,當面質問!」世子狠狠地說道。
「萬萬不可!」姚廣孝的臉色非常難看,簡直像哭喪一樣。
這種時候弄那玩意,有個屁用?再說杜千蕊那顆先子,到現在還沒安上,把柄也無從談起,無憑無據,能質問出個啥?
但是世子臉上的青色血管都現出來了,又胖又白的厚肉里,能出現這種狀況着實不易。他的牙齒咬得緊緊的,說話的聲音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若非站在世子面前,姚廣孝肯定聽不出是世子說的話。
世子咬牙道:「俺一定要問他,究竟是不是俺的親兄弟,心是黑的還是紅的!道衍大師,你跟俺一起去!」
「世子呀!今日能不能聽老衲一句勸誡?」姚廣孝苦着臉道,臉上的皺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