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哭訴的聲音稍歇,朱高煦便與鄰桌穿灰短衣的漢子多說了幾句,問這近左有沒有姓唐的人。那漢子立刻回應,言稱往西邊有個叫西關的地方,靠着湖泊,住着許多家唐姓的人。
朱高煦頓時來了興致,徑直又問知不知道有個叫唐賽兒的女子。漢子不知道,但仍然好心地建議,說西關有個媒婆,認識不少小娘後生,可以去問媒婆;向她打聽比問里正還好使,因為里正多半只認識轄內的男丁。
段雪恨似乎對朱高煦尋問有名有姓的女子、有點好奇,便轉頭看了他一眼,但她甚麼話也沒說。待村民們陸續端上食物,段雪恨先食用之後,再給朱高煦夾到面前的碗裏。
午膳罷,朱高煦叫侯海去與主家告辭,然後帶着十幾個人離開了這裏,循着西面的路過去。
那片湖泊很快就看到了,朱高煦勒馬湖畔,觀望了一會兒,接着下令斥候、到附近找人問「西關」所在。
就在這時,便見一條土路上有一行數人,正向湖邊而來。其中有個穿道袍拿木劍的道士,另外幾個人的手臂上都戴着黑布巾,看起來好像是剛才那家做白事的人。
朱高煦坐在馬背上,想瞧瞧他們來幹甚麼。
那些人見到朱高煦等人,都遠遠便彎腰作拜,因為隊伍里有穿官服的人。接着一個長臉漢子向這邊走來,另外那些人繼續往湖畔走。
長臉漢子走上來,便對着穿紅袍的侯海、與穿着青袍的濱州五品同知下跪磕頭,聲稱「大人」。此乃元朝留下的稱謂習慣,至今仍有人用。長臉漢子便是此地里正,也姓唐。
侯海問他:「西關在何處?」
里正恭敬地答道:「這邊方圓數里都叫西關。」
對於朱高煦關心的事,無論有沒有道理、侯海都十分上心,他馬上問道:「知不知道有個叫唐賽兒的小娘?」
里正想了想,說道:「小人馬上幫您問來。」他說完就爬起來,再拜一次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靠着官府吃飯的里正、態度十分恭順,反倒是那些百姓不怎麼理會官府的人,他們多半也不太懂禮儀。到達湖邊的村民把東西放下,都沒作聲。
忽然有個頭髮鬍鬚花白的老頭,抓起了一把甚麼東西、猛地投擲向湖面,湖裏傳來一陣雨點般細密的「沙沙」水聲。那老頭反覆投擲細碎之物,好一陣才停下來。
接着幾個人七手八腳地點燃了一張漁網,再次把灰灑進水中。道士便隨後上來了,他拿着木劍,點燃符紙,在那裏念念有詞。
朱高煦看了許久,愣是沒瞧明白他們在幹甚麼。
等那些村民收拾東西準備要走了,朱高煦這才跳下馬,步行上去。朱高煦即未表面身份,便對這些村民還算客氣,上前問道:「大伙兒方才在作甚?」
道士彎腰道:「鎖怨魂。」
「哦?」朱高煦發出一個聲音。
道士便解釋道:「昨日主家長子落水的地方,便在此處;而同一個地方,前年淹死過一個婦人。那婦人未得善終,怨魂便困在水中,不能下陰間投胎,須得拉一個人下水,才能去投胎。前歲婦人已往陰間,今番主家長子的怨魂又在此間,下次害的人便又是個婦人,以此相報不能了結。
要阻止怨魂繼續害周圍村民,便要鎖住它。將鐵屑與礦砂擲入水中、將其打入水底不得翻身,再用漁網縛住。貧道以符鎖之,則怨魂無法動彈,不能再為害人間。從此,這個地方不會再淹死人了。」
朱高煦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
段雪恨的聲音忽然道:「現在困在水底的怨魂,還能投胎嗎?」
道士道:「自然不能,只會永世困在此間。」
這時那個擲鐵屑的老頭嘆了一口氣。
道士急忙又道:「此乃亡者老父,貧道經主家同意,方來作法。告辭。」
一行人隨後彎腰致意,也一併沿着土路回去了。
朱高煦目送他們的背影,又轉頭看作法的水邊。段雪恨的聲音在背後說道:「何必作法?讓他繼續拽人入水,以後大家都可以重新投胎。村民們的日子那麼苦,不如早死早超生。」
「有道理。」朱高煦轉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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