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在欲望的深淵裏保持自我,除了放棄這份愛慕外,只有一個方法——掌控。
將欲望完全掌握自己手裏,將弱點藏在足夠堅實的盔甲之下,將愛慕牢牢栓在名為理想實為牢籠的柱子上。
他無法捨棄愛慕,就在無意識間選擇了掌控。
可……這對被掌控的一方是何等不公平?
難怪,佛者說他執迷。
佛說:「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不執着於生滅,心便能安靜不起念。」
若此有則彼有,若此生則彼生,若此無則彼無,若此滅則彼滅。
珍惜當下,不拘泥於來日,隨緣而行,莫讓彼此的告別,痛苦萬分。
他不該執迷於最後的結果,他的執迷,讓史艷文也受苦,讓自己受苦。緣生緣滅,起落有時,他早該明白的,史艷文對他的情是真,他對史艷文的情是真,這美好的「真」存在於彼此心中,就不該讓彼此為這「真」受累。
「他來我且喜,他去由他去。」
僧人點頭,慢慢起身,行跡漸隱,站直身體的瞬間,法相俱空。
解鋒鏑撫過魚背,將之放生。
造化靈秀,轉虛入實。
解鋒鏑睜開了眼。
他正躺在那條「白魚」懷中,肩上的力道很緊、很牢,心口再無痛楚,只是臉上還有冰冰涼涼的感覺。
臉上有淚,卻不是他的淚,他才發現,那人雙目發怔,睫毛上還掛着淚珠,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如珠似玉,他早見過的,也很久沒再見過的。
解鋒鏑正想說話。
史艷文先開了口。
「我原諒你。」
解鋒鏑一怔。
史艷文看着解鋒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有的事,都原諒你。」
解鋒鏑出神地看他許久,慢慢坐起身,那雙環着肩膀的手就勢滑落。
精疲力竭的身體重拾生機,解鋒鏑張張嘴,胸腔里翻湧着無數情緒,可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他抱住史艷文,仿佛任何人都不能在此刻將他們分開。
他說:「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史艷文手腳發麻,使不上力,只能靠在他肩上,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像是能解百毒的仙丹,將他心裏的苦澀沉重都化開。
……
史艷文想救他,可力量入體,傷勢都好了,意識卻始終沒醒過來。
他進不了他的心,也沒辦法將人拉進自己的幻境,只能一次又一次去努力。
好不容易進去了,卻發現自己成了一尾白魚,而那個人,是沉睡不醒的漁翁。
冰雪覆蓋的世界,他不知第幾次化成了白魚,可那個身帶斗笠的漁翁就是不肯睜眼看看他,只要他肯看他一眼,只要他願意解開心識,他就可以喚醒他。
第一次,他咬住魚鈎,拖着魚竿往後退,魚竿當真脫手而出,那人卻如老僧入定,無聲無息。
解鋒鏑睡着了,他用盡全力從水面躍起,水花濺在解鋒鏑臉上,那人沒醒。他又躍到那人身上,那人還是沒醒,焦急又兇狠地用尾巴拍打試探,終究沒將人喚醒,他也擱淺在他身上。
窒息缺氧的感覺讓他心臟緊縮,掙扎之力點點卸去,只能拽緊衣服回歸現實。
第二次,他沒有去咬魚鈎,而是去咬他落在水面的衣角,可衣角太滑,他急得沒了主意,便用頭去撞小舟。
很痛,木舟上的凸起碰到了他的眼睛,讓他撞得頭破血流,鮮血染紅了湖水,又順着流向消失。小舟漸漸有了動靜,在湖面輕輕晃了晃,可舟上的人呢?還是沒醒。
第三次,他發了狠,拼盡全力朝着他臉上跳,他當真撞上了,可解鋒鏑只是皺皺眉。
「只是皺皺眉」又如何?至少他有了反應。
史艷文喜形於色,強撐起萎靡的精神,繼續試探。
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
不知是多少遍了,史艷文摟住解鋒鏑的手不住打戰,眼睛充了血一樣脹痛,他疼得沒辦法,只能停下來休息,而時間已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才剛幾個時辰,又好像過了一兩天了。
都不像。
像好幾年。
你怎麼
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