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塵心下大駭,正要驚坐而起,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霍隱娘腹中插着一把匕首,隨着其一步步走動,腹中正不斷往外淌血,可她卻似渾然無覺,只是走近了姜逸塵,伸出了手,想要撫慰自己的孩子,卻僵在空中,遲遲未能落下。
她生怕弄疼了她的孩兒。
霍隱娘一言未發,兀自垂淚。
姜逸塵只能看着,卻不能動彈,無法言語,不知該如何是好。
霍隱娘蹲下了身,雙手搭在了姜逸塵枕邊,偏着頭枕在手上,愛憐地看着她的孩兒,而後竟沉沉睡去。
漸漸地,沒了呼吸。
心如刀絞!
姜逸塵正欲張口哀嚎,卻在一陣劇痛中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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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兒?塵兒?」
「塵兒醒醒。」
兩聲輕柔的呼喚在姜逸塵耳畔響起。
姜逸塵這才迷濛睜眼,發現自己竟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家,再熟悉不過的木桌,再熟悉不過的午間了。
再看邊上,霍隱娘正在收拾着碗筷,原來他們才用過午膳。
自己竟是在用完午膳後睡着了,有這麼疲憊麼?
姜逸塵搖晃了下腦袋,似乎有什麼事忘卻了。
「塵兒可考慮妥當了?」霍隱娘幹完了家務,坐到了姜逸塵身側,帶着企盼的目光看向姜逸塵。
姜逸塵腦中一片迷糊,全然不知霍隱娘所言何意。
而霍隱娘卻是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孩兒的心思,嫣然一笑,帶着幾分寵溺,帶着幾分疼惜,伸手將姜逸塵因睡姿不當而攪得凌亂的髮絲輕輕撫平,道:「傻孩子,有這麼累麼?剛提的事兒,便忘了。」
經霍隱娘這一提醒,姜逸塵這才想起,午膳時霍隱娘讓自己考慮的事。
兩天前,由易大叔親自領來西山島上輸送物資的船隊中,竟混入了天煞十二門的細作。
雖發現及時,將之擒住,怎奈其咬碎了口中毒藥,一命嗚呼。
那丹藥不過拇指大小,外層是於人畜無害的丹皮,內中卻是瞬息致命的毒丸,顯然,此人上西山島前已做好了時刻赴死的準備。
這樣的死士細作是第一個?
說不清。
是最後一個?
道不明。
西山島已不再隱蔽,所謂的世外桃源,已風聲鶴唳!
霍隱娘心中惴惴不安,便在午膳時,提出讓姜逸塵同她一起離開西山島,另尋避世之所。
「能和娘在一起,去哪兒都成。」姜逸塵回答得不假思索,這原本便不需思索。
隱娘聞言一陣歡喜,將姜逸塵攬入懷中,呢喃道:「娘就知道,塵兒是個孝子,不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娘的。」
姜逸塵只感覺被一片溫暖包裹,如果可以,他願意在這溫暖中度過一生一世。
「塵兒不會離開娘,永遠不會。」姜逸塵開口道,同時也張開雙臂,回抱着霍隱娘。
猛然間,姜逸塵只覺那股溫暖遠去,而後自己竟被一股猛力給推到在地!
上一刻還對他百般呵護的隱娘,此刻竟如此心狠地將他摔開。
跌坐在地的姜逸塵抬起了頭,卻見眼前一片模糊。
等一切再變得清晰時,隱娘也同他一般跌坐於地,而她腹中赫然多了把匕首!
是她自己將匕首刺入了腹中!
姜逸塵想朝她撲去,阻止她的行徑,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口不能言。
「唉!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霍隱娘的聲音響起,可姜逸塵分明見到眼前的霍隱娘並未開口說話。
「是禍躲不過,大仇得報,又多活了這麼些年,更有塵兒這麼個好孩子,我該知足了。」
聲音再次響起,姜逸塵已然發現,他聽到的是霍隱娘的心聲。
「塵兒有些人生來註定心便是善的,讓他去做那殺人奪命之事,可真是為難他了。」
「可要在這江湖上存活下去,不殺人,能行嗎?」
「除非他不是江湖中人。」
「可惜,他沒這個命,西山島,何嘗不是江湖中的孤舟呢?」
「只是,現在孤舟被拉上岸了。」
霍隱娘垂下了頭,看向了腹中的匕首。
「只能如此了,這兒的事情早晚得傳出去,那執着的孩子,必定會找老伯弄清究竟,即便老伯不說,他
自己也能一點點地查出來。他的心腸太軟,決然無法接受他的娘親遍體鱗傷,或是缺胳膊少腿,那樣只會徹底毀了他。」
「但願能多撐久些,但願能等到他們來,不能再有更多犧牲了」
隱娘神識愈來愈虛弱了,而姜逸塵早已淚流滿面,直到今日他才幡然醒悟,隱娘自盡,竟也是為了保護他。
他毫不意外,若是隱娘是薛青那般死狀,他真的會發瘋!
正這般想着,面前的隱娘卻忽然驚醒,瞪大眼看向姜逸塵道:「塵兒!你,你,不該回來」
隱娘伸出手想觸摸姜逸塵的面頰,可二人間不過一尺的距離卻如天塹鴻溝,遙不可及。
姜逸塵只覺脖間一絲陣痛,而後,似被生拉硬扯地拉出了木屋,飛向了天空!
一頓天旋地轉,眼前忽明忽暗,姜逸塵一時竟有作嘔的感覺。
他再次睜開了雙眼。
他幾時閉上的眼?!
這回出現在眼前的是地面。
他單膝着地,蹲在地上,右手把握着細如柳葉的琴劍。
地面上有點點櫻紅,那是自己的血跡,竟還在滴答下落!
姜逸塵這才發現脖間的陣痛,竟源自於緊貼在脖間的琴劍。
劍刃越貼越近,在皮肉間越陷越深!
再有半寸距離,那琴劍便將徹底沒入他的脖頸,彼時動脈一斷,他便性命垂危。
姜逸塵趕忙將琴劍撤離開,而後方才聽見周遭各種聲響囫圇入耳。
有簫聲,迴旋婉轉,如訴如泣。
有琴聲,清脆短促,如明泉飛濺。
有女子的呼喚聲,「小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