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有兩種人。一種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一種沾床即睡,一覺到天明。
前一種缺少安全感。後一種自然不缺。
「呼嚕嚕……」
甘寧是後一種。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角,口涎仍在。又試着舔了次,仍未舔到。終於,一連三次都未能將口水舔去的甘寧,艱難的睜開一隻眼。起伏的海面為何會高懸頭頂。不好,巨浪來襲!
甘寧猛然清醒。奮力起身,卻發現雙腿使不上勁。
繃緊後背,咬牙坐起。斗轉星移,天地隨之迴轉。甘寧這才醒悟。原來,自己正被倒吊在游麟號船首前的青銅鈎拒上。
難怪舔不到口水。口水都掛在上嘴唇啊……
「來人!咕嚕嚕……」腹中一陣水響。這才發覺飢腸轆轆,餓得發慌。「好餓啊……」
「何人聒噪!」甲板上一聲怒喝。
「是我,錦帆甘寧!」甘寧蕩來蕩去,想引起甲板上人注意。
「奇怪,真是撞鬼了……」說話之人,又轉身離去。
「喂!喂!餵……」真的好餓啊,連叫嚷的力氣都沒了。腰腹再無力撐起上身,只能隨麻繩蕩來蕩去。
「大……哥……」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耳際。甘寧左右旋身,眼角的餘光掃過船首側舷,又見被倒掛之人。
「蘇飛!」
「大哥,你終於醒了。」蘇飛亦是有氣無力。
「我等被吊了幾日?」
「一天一夜。」
「船隊呢?」
「全軍覆滅。」
「薛州、胡玉,二位渠帥身在何處?」
「薛渠帥與管渠帥,並一萬弟兄,被燒死在雍奴城下。胡渠帥見機雖快,奈何薊國戰船更快。半路被追上,青銅鈎拒從船尾釘入,然後……」
「皆被刺網捕獲?」
「非也。」蘇飛艱難搖頭:「胡渠帥見識過刺網威力,豈還會中計。便領人死守船艙。不料被薊國投入發煙之物,皆中毒迷倒。被盡數捕獲。」
「唉!」甘寧重重嘆氣。轉而又問:「何物竟能致人昏迷?」
「聽說叫麻沸散。」蘇飛無力的吸了口氣:「乃薊國國醫館館長華大夫,獨門秘方。普天之下,薊國獨有。」
「華大夫妙手回春,我亦有耳聞。」想着脖頸上的劍痕,甘寧這便醒悟。「麻沸散」貌似湯劑、膏劑、煙劑皆可。果然是殺人放火,居家必備。
察覺到船一直在航行,甘寧便又問道:「薊國水軍正去往何處?」
「先去廣陵,再去錢唐。抄掠薛、胡二位渠帥之砦中家眷。」蘇飛又答。
「薛渠帥部眾萬餘戶,胡渠帥亦有五千戶。二部近二十萬老小,如何得全?」
「薊國不僅有水軍,還有商船。遼東田氏亦有船一萬丈。平波水砦亦有千船可租用,加上前日俘獲我等的大小船隻三千,足夠了。」
「船上舟楫士皆在?」甘寧再問。
「在。薊王未曾為難。」蘇飛再答:「已收為己用。」
「我等眾兄弟如何?」此才是甘寧最想問,又最害怕知曉的。
「被一網打盡,皆身披鐐銬,關押在底艙監牢。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無事便好……」甘寧終得安心。
「卻也距死不遠。」蘇飛悲聲道:「薊王欲斬殺我等,為麾下司馬報仇。」
「想起來了。」便是被自己一叉扠翻之人:「生死有命。便與眾兄弟同赴黃泉,再揚錦帆!」
「大哥。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又說,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能活何必尋死?」蘇飛勸道:「不瞞大哥,若不是此次北上報仇,小弟已去投奔同鄉黃祖。只求能某個好出身,安身立命,光宗耀祖。」
「安身立命,光宗耀祖……」甘寧喃喃自語。
「大哥以為,薊王如何?」蘇飛試問。
「一時人傑。」甘寧忽覺頸間瘙癢難耐:「然而卻勝之不武。劍上塗毒,真卑鄙啊……」
「大哥以為,勝了又如何?」蘇飛反問。
「勝了……」甘寧吁了口氣:
101 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