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二桃三士

    一心鑽研茱萸囊的安玄,似未能得見韓遂臉色已變。仍自顧自言道:「兩頭亦可各自開啟,任解一頭,皆可將茱萸倒出。」

    說着,便解開一頭絲帶,將茱萸果傾在掌心。

    韓遂目光如炬:「任解一頭,皆可倒出。」

    安玄輕輕點頭。又將掌心茱萸倒入囊袋:「任解一頭,亦皆可將茱萸倒入。」

    韓遂似已領悟:「任解一頭,亦皆可倒入。」

    「只需兩頭紮緊,茱萸無處得脫。」安玄遂將茱萸囊紮緊,雙手贈還:「恕鄙人眼拙,不知此尋常之物,究竟有何玄妙之處。」

    韓遂只手接過,面色似笑非笑:「足下乃絲路豪商,所謂火眼識金。又豈不知此囊之深意?」

    安玄一愣:「鄙人着實不知。還望將軍不吝賜教。」

    「足下且看。」韓遂將茱萸囊置於身前胡床:「兩頭束帶,便是兩座雄關。西為金城關,東為大震關。我等皆是囊中茱萸。被束縛在二關之內。看似倚仗雄關,高枕無憂。然,凡有一關被破,放漢軍入內。我等便皆如瓮中之鱉,俎上魚肉。任人宰割。插翅難逃。」

    安玄聞言,暗自思量道:「依將軍所言,兩座雄關皆立於險要之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漢軍如何得破?」

    韓遂嘆了口氣:「此,便是小女千里傳信之用意。我與邊章,各守一關。我二人中,只需有一人歸降,漢軍便可破關而入。小女之意:二選其一,讓我早做準備,切莫失了先機,坐視邊章先降。那時,悔之晚矣。」

    「原來如此……」安玄輕輕點頭,轉而又問:「二關皆是新築。鄙人自洛陽西行時,雄關尚未動工。令女公子,如何能未卜先知?」

    「這……」韓遂頓時詞窮。卻在電光石火間,幡然醒悟:「軍師!」

    軍師閻忠,乃西涼名士。與輔漢大將軍府右丞賈詡,自幼相識。曾口出「詡有良、平之奇。」先前抵死不從,乃至重病臥床,生死一線。

    待……安玄!領西域女巫入室驅鬼,便不藥而愈。此後忽形勢逆轉,出任合眾軍師,為王國出謀劃策。

    築關據守,便計出軍師閻忠之口。

    以身飼虎!

    韓遂渾身惡寒,如墜冰窟。

    長女之所以能未卜先知,必中賈詡之計也!

    先令閻忠以身飼虎,再讓小女中離間之計。賈詡便是要……

    要我殺賊自證,以功抵過。

    好一記借刀殺人!

    見韓遂汗流浹背,渾身發顫。知其已窺破天機,安玄這便肅容下拜:「願將軍早做準備。」

    韓遂緊握雙拳,強行開口:「三日後,王國設宴。此事可亦出賈丞之謀?」

    安玄輕輕頷首:「合眾將軍府中,遍地黃巾耳目。想必此時細作已入北宮伯玉、李文侯二人營中。料想,二人必不會束手待斃。酒宴當日,王國必死。將軍被視為王國心腹,一旦北宮伯玉、李文侯二人鋌而走險,定難逃牽連。」

    「我若不從,又當如何?」

    「將軍不從,亦有他人出手。」安玄手指茱萸囊言道:「兩頭紮緊,只需一頭松解便可。」

    賈詡神鬼奇謀,算無遺策。必留後手。正如安玄所言,即便韓遂不從,焉知邊章、宋建之流,如何着想。

    「口說無憑。」此話既出,便意味着韓遂已然動心。

    安玄低聲言道:「物證皆在軍師之手。將軍何不親往查驗?只需說『故人別來無恙乎?』一切當自有分曉。」

    見韓遂沉思不語,安玄又道:「在下走得匆忙,未及告知邊將軍去向。恐夜長夢多,這便告辭。」

    略作思量,韓遂只得咬牙放行:「不送!」


    安玄走得輕鬆,韓遂卻睡不踏實。輾轉反側,一夜未眠,雞鳴時分這便披衣坐起。

    「備馬!」

    「喏!」

    昨夜與安玄一席話,多是推測之言。究竟賈文和,是否真能算無遺策,決勝千里。當眼見為實。

    料想,此時北宮伯玉、李文侯二人,必不知已入彀中。還以為合眾將軍王國才是生死大敵。豈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王國,亦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

    韓遂自領一隊親隨,快馬加鞭抵達枹罕城。

    本想直奔合眾將軍府。豈料被攔在城外都亭。

    「韓將軍,可是要見軍師?」便有一亭卒,馬前行禮。

    「正是。」韓遂心中一暗。

    「且入亭舍一敘。」馬前卒笑容可掬,卻難掩一身雄氣。

    韓遂這便轉入亭舍。

    登臨頂閣。軍師閻忠氣定神閒,正自斟自飲。

    「見過軍師。」

    「文約來了。」閻忠笑着伸手:「座。」

    「謝軍師。」韓遂端坐閻忠對面,口出暗語:「故人別來無恙乎?」

    「文約所為何來?」閻忠笑容中儘是深意。

    「求一劑定心丸。」韓遂答道。

    「因何心神難定?」

    「身家性命,懸於一線。吉凶禍福,旦夕之間。輾轉反側,一夜未眠。」韓遂苦笑:「我之辛苦,軍師必然感同身受。」

    閻忠嘆了口氣:「誠如文約所言,數月前我亦飽受煎熬。險撒手人寰。幸得安玄登門驅鬼,才重回人間。『定心丸』在此。」說完便從榻下取出一竹筒。旋開筒蓋,從內襯錦袋中,小心抽出一卷白絹,徐徐展開。

    沒等來圖窮匕見。只見一枚鮮麗無比的印章:『薊王之璽』。

    璽印仿佛直入雙目,烙在心尖。心頭不由得一陣火燙。

    目光散亂,在白底黑字間遊走。一行字猛然沖入眼帘:「表閻忠為涼州刺史。」

    涼州刺史!

    受此一激,韓遂熱血沸騰,渾身猶如火燒。

    「軍師……到底謀了個好出身。」出口竟嘶啞無比。

    閻忠微微一笑。便將薊王表奏徐徐捲起,小心收入竹筒內襯錦袋。又抽出一卷白絹,示意韓遂自行展開。

    除去成親當晚,解開夫人心衣時,韓遂從未如此這般,心狂跳,氣狂喘,舌燥口乾,渾身冒汗。

    深吸一口氣,屏氣凝神。這便伸出拇指,拳落桌面。只用指尖,將白絹緩緩碾開。

    「表_____為金城太守。」

    尋覓數遍,卻沒能得見,韓遂或韓約之名。

    不等心灰意冷,已幡然醒悟:「薊王欲表何人為金城太守?」

    閻忠目光清冽,面上古井無波:「初時,我亦百思不得解。便是今日,端坐在頂閣之上,我亦不知要與誰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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