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西邸,萬金堂。
聽完王美人所請,陛下意味深長道:「所謂『欲蓋而名彰』,薊王所託,美人可知其中關竅?」
「賤妾愚鈍,未能知也。」王美人柔聲答道。政治上,王美人還是素人一枚。
「薊王數次流徙羌人,完城旦舂。又許諾日薪二百大錢。羌人見利忘義,這才不反。先有十萬東羌,後有十萬氐人,再有十萬鍾存,十萬雜羌,義從諸胡,不一而足。壯丁健婦,不下百萬。百萬之眾,即便每月只領半月工錢,亦是三十億錢。一年便是三百六十億錢。待四年流徙期滿,當兌現千四百四十億錢。薊國即便富甲天下,亦不過千里之土,百萬之眾。如何能足量支付。」陛下言道。
「聽陛下之意,薊王當不會兌現。」王美人隨即醒悟。
「然也。」陛下嘆了口氣:「薊王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唯有穩住羌人,大漢方能全力東顧。只需收拾關東亂局,隴右再亂,亦不足惜。」
「若如此,明知被騙,羌人又豈能甘心。」王美人猶不能相信。
「此便是薊王高明之處。」陛下不愧是皇商,已窺破半邊天機:「羌人身處牢營,朝不保夕。又豈能將辛苦所得存於營地,徒遭人惦記。故所獲錢幣,皆存在貲庫賬戶之上。每月只少量支取,用於度日。如此一來,每逢月初,薊王只需命人在羌人賬戶上,添一筆薪資進項即可。至於貲庫中究竟有無這筆銅錢,誰人又能知曉。」
「不過是『賬面薪金』,未曾兌現。」王美人理解了。
陛下輕輕頷首:「薊王撒下彌天大謊,難以自圓。故才急於抽身。然滿朝公卿,誰人又敢接隴右之『水火之局』。普天之下,唯薊王能左支右絀,不至翻船。朕又何嘗不想將薊王早日調回京畿,輔佐協兒。只因隴右勢如水火,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薊王如何能輕動。」
「原來如此……」王美人心中暗嘆。帝王之家,果無易事。
所謂「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又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收了薊王重禮,事卻未能辦成。王美人不禁心生愧意。
正因王美人,喜形皆露於色,內無半分心機。清白純真,才被陛下所寵愛。
見她面露愧色,陛下這便安慰道:「薊王之心,朕豈能不知。美人且放寬心,便是涼州被羌人荼毒殆盡,瓦礫無存。朕亦不會怪罪薊王半分。」
百年羌亂。歷代朝臣皆有人進言,暫棄涼州。本朝亦不例外。百官早有捨棄涼州之意。陛下亦有心理準備。
如陛下所言,「蝮蛇螫手,壯士解腕」。
只需拖住羌人,保關東太平。西涼便是暫時捨棄,亦未嘗不可。
「隴右時局,賤妾盡知也。」王美人盈盈下拜。
陛下又問:「薊王請美人進言,可有酬金奉上。」
王美人坦誠相告:「右丞賈詡送來琉璃寶鈔一枚,面值千萬。」
陛下眼中一亮。欣然點頭:「薊王行事,有禮有節。一眾家臣亦不逞多讓。」
「未能『全人之美』,自當『完璧歸趙』。」王美人言道。
「非也。」陛下搖頭一笑:「右丞賈詡,足智多謀。今日重禮,乃為明日所求。美人但收無妨。以安薊王之心。」
「今日之禮,明日所求。」王美人果然聰慧。略作思量,這便醒悟:「賈詡乃行『投石問路』。」
「何以知之?」陛下不置可否。
王美人如實作答:「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因收與不收,皆出陛下聖裁。陛下讓妾收下,便暗示此事能成。然卻需假以時日,徐徐圖之。陛下若讓妾原封未動,將寶鈔退還。便是絕了薊王抽身之念。此事斷難達成。是收是還,便意味着薊王能否善後。」
「美人聰慧。」陛下撫掌而笑。
話說。以陛下之精明,亦只參透了一半。
貨幣黑洞自然是有的。然與其擔心貲庫無力支付,不如擔心貨幣濫發之危。
誠如陛下所言。四年後,即便賬面上有高達一千四百四十億錢的薪資。然實際參與流通的貨幣,卻並未有顯著增加。
只因四年後,一千四百四十億錢中的絕大部分,皆會等值兌換成房產與田
150 勢如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