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薊人,歷年遷徙至此,不知前情往事。少時,此地還是督亢大澤,張甯便隨三墩,泛舟至此。築堤修渠,圩田造地。重建臨鄉城,新築南港。十萬樓台,拔地而起。民眾漸多,車馬忽增。街衢閭里,萬家燈火。從稀少人煙,到繁華鼎盛。張甯皆親眼得見。
數年前,又扶柩南下,葬父林慮。
彼時情形,歷歷在目。
謂「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不知不覺,已將臨鄉視為歸宿。
心念至此,忽覺薊都「臨鄉」之名,意味深長。臨,近也。
劉備督造南港時,從東南向濩淀水路,引東西直渠,便是南港水路。時南港直渠,寬二十餘丈。排建『丁』字長堤,可對面泊船。後船運大興,二十餘丈亦不足停泊大舡。於是將,南港面陳十里水路,拓寬至百丈余。又倍增東西直渠,方才足用。
以木蘭大舡,長二十六丈,寬六丈七尺八寸,為例。
足可泊千艘。大小船隻,周而復返。千帆競渡,絕非虛言。
南岸津渡,西為官渡,東為民津。西為右,右為上。車駕列隊上船,使往北岸。
「可是翼德?」遙見對岸來船,三叔這便喚道。
張飛大笑:「是俺!」
「對岸可是三叔。」張甯隔窗問道。
「正是。」張飛笑答。
先遣族中兄弟,義弟,遠赴林慮去接,今有遣三叔來迎。其中深情,張甯涓滴在心,匯聚成潭。
寡人無情,三墩有愛。
不言增益,衡量利弊。反與孤家寡人,談情說愛。愚不可及也。
公孫王后,如有神助。嫡長子之所出,三百子嗣之嫡母。八王子,皆與家中諸姐所生。窺一斑而知全豹。薊王情長謀遠,愛恨分明。
除去和親大利,並優生優育。薊王鮮有縱情聲色,只為一夕歡愉。先帝所賜宮中十美,仍豢養在洛陽殖貨里,輔漢大將軍府中,十年如一。南征北戰,東伐西討。各方所獻美人,不下數萬,乃至十萬。薊王皆婉拒。筆筆例證,何須多言。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此瓢雖大,終有衡量。
一國之君,利益優先。
「賢姪,一路安否?」車落南港,三叔先言。
「回叔父,一路安好。」張甯本欲下車來拜,卻被三叔所止。三叔言,賢姪未入家門,豈能半途落腳。恐有不吉。神鬼之事,將信將疑。且口出三叔,張甯亦不敢違命。
「九九重陽,王宮大宴。聞賢姪將至,王上既命我,前來相迎。」三叔豪氣不減當年:「若非忌二宮太皇當面,王上自來矣。」
「小弟乃一國之君,豈能君前失儀。」聞此言,張甯心頭一緊。唯恐劉備大喜忘形,有失君儀。轉念一想,當不止於此。這便稍得心安。
五里長街,轉瞬即至。
臨鄉南門,巍峨聳立。九龍三柱,橫跨左右御道。燈火通明,蔚為壯觀。有柱必有台。條石堆疊,上下九階。環以臥欞石闌。穩如泰山。自銅柱下經過,無不心生震懾。
薊人貴北。然百官十日一朝,凡事不決,皆可面陳。百姓卻無有此權。故,薊王將九龍華表,立於城南置樓前。凡有不平事,皆可向柱下「九龍衛」伸冤。九龍衛,乃出門下繡衣吏,可直呈北宮瑞麟閣。
九龍桓表,乃北都奇觀之一。
故中央御道,又稱九龍長街。
風清月朗,夜色正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百官、姻親,皆已微醺。
「茶亦醉人何須酒,書自香來何須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吟成白雪心若素,聞盡梅花香自真。昔日浣紗今日恨,玉人如許願相親。繁華過處終是夢,薄酒一杯敬良人。」
靈輝殿內,薊王起身,請太皇罷筵。
「恭送太皇,恭送太后,恭送主公(王上)。」百官、姻親,同聲下拜。
將入後殿。忽有少府女官,趨步近前:「稟主公,林慮車駕至矣。」
「哦?」薊王喜上眉梢:「速去前殿相迎。」
「喏。」王命不敢違。左右儀仗,這便移駕,奔赴前殿。
145 寡人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