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離去。便有門人近身問道:「先前田聖傳書,神女不去。今太后遣使,如願前往。神女此舉,是否厚此薄彼。若薊王得知,恐生間隙。」
「先去洛陽,再赴薊國。」神女言道:「北人南來,大勢所趨。先前不欲北上,乃因不想沾染俗塵,閉門傳道後輩。今見太后遣使,方知命中注定。避無可避,自當北行。」
門人喜道:「神女若為太后麟子行楚禮。待吾門聲勢大漲,何須四百年偏安一隅。」
「偏安亦是安。」神女言道:「天道無常,世事難料。」
「然自楚漢相爭,霸王烏江自刎。悠悠四百年,我輩人才凋敝,聲名不顯。楚地日漸衰落。今漢興盛於關中內外,大河兩岸。江左之地,多遷蠻夷逆進,千里沃野,不聞楚歌。此或是漢王(漢帝)有意為之。江左更興韓詩。時人多吟漢賦,再無有唱楚辭。門中前輩,留下讖言:『衣冠南下,楚漢和同;鴻溝四通,天下一統』。誠如神女所言,乃大勢所趨也。」門人勸道。
聞此言,神女眸生異彩,轉瞬即逝:「何不明言。」
門人遂咬牙言道:「我等竊以為,讖言所指,便是薊王。」
「何以知之。」神女表情看似淡然。
「薊王支渠四通,又興江表十港。開鑿容渠船閘,溝通南北水路。海市列隊南下,互通有無。如今大江南北,商旅輻輳,帆檣如林。天下趨於大同。不正應此讖:衣冠,海市也;鴻溝,容渠也;楚漢……」
「且說來。」神女目光清冽,浩渺煙波。
「楚(神)女與漢(薊)王也。」門人斗膽答曰:「此乃,天意也。」
「古人云:『善言天者,必有驗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且看是否如你所言。」神女翩然而去。
門人恭送不提。心中暗自竊喜。
所謂應運而生。對於天下大勢,有先見之明者,又豈止巫山神女派。
時襄楷二次上疏,便有「中國弱,四夷強」,「當有大兵」之句。朝臣更屢有棄西涼,斷臂求存之意。若劉備得知神女門內讖言,必然知曉「衣冠南下,楚漢和同」,乃是言指魏晉五胡亂華,衣冠南渡。漢人末日血淚,確也促進了南北融合。「鴻溝四通,天下一統」一句,乃是「以楚漢鴻溝為界,中分天下」之典故,隱喻唯有填補南北文明之鴻溝,華夏方能真正一統。
歷史確也如此。
北人南下,墾殖江左乃至嶺南。華夏大河文明,漸轉為長江文明。東晉、南宋,皆深得其利。
然,劉三墩麒麟天降。開啟雙傳奇,救贖之旅。也令歷史的車輪,悄然偏轉。和合之風,遍吹五湖四海。又綠江南(江南:……)。
君不見,薊王先和親十夷王女。又訂婚祝融後裔。若神女來投,楚漢和同矣。
洛陽西郭壽丘里,合肥國邸。
月朗星稀,夜風習習。合肥侯相胡毋班,赴黨魁平樂會,微醺而歸。
步入大堂,忽見一人背身而立。
「你是何人!」胡毋班手握佩劍,朗聲喝問。
那人聞聲回頭,笑行一禮:「奴婢,見過國相。」
「原是黃大人。」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豪強黃綱。先前為廢帝暗中招募死士,兵亂鞠城。後受宮刑,僥倖活命。與程中大夫同投合肥侯。今為內官,亦是心腹。
「不知大人抵京,未能相迎。」胡毋班和煦一笑:「請坐。」
「國相請。」黃綱頗知進退。
各自落座。官婢送上香茗果品,胡毋班遂問:「敢問大人,所為何來?」
「奴婢奉主公之命,以機密事相托。」略作停頓,黃綱轉而言道:「國相位列『八廚』,常赴黨魁平樂會。故此事,需借黨人之力。」
「哦?」胡毋班心中一震,莫非事已泄。這便不露聲色:「不知主公何事,需借黨人之力。」
黃綱故作神秘:「國相且附耳上來。」
胡毋班不疑有他,這便暗中戒備,隔案傾聽。
黃綱這便娓娓道來。
胡毋班之震驚,可想而知。
黃綱洋洋得意。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178 洞鑑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