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王道在北

    曲水亭,建於曲池之畔。既是亭舍,又是津渡。

    《左傳·桓公·桓公十二年》:「(桓)公會杞侯、莒子盟於曲池。」既此。《公羊傳》作「毆蛇」,《竹書紀年》作「區蛇」。

    望文生義。便知此地曲水蜿蜒,如走龍蛇。

    山水相連,風景如畫。

    文人雅士,曲水流觴。昔日盛景,今非昔比。路上行人寥寥無幾。恰逢暑熱初褪,秋風送爽。曹孟德輕車赴會,入曲水亭。

    只見一人,素衣綸巾,背身而立。

    似曾相識燕之感,油然而生。曹操越發生疑。顧左右並無伏兵,這便按劍言道:「君,何人也?」

    「一別十二載,孟德無恙乎?」

    聞此聲,曹孟德如遭雷擊。

    待素衣君子,徐徐回身。曹孟德恍如隔世,不覺已淚目。

    廳內故交,正是濦強侯宋奇,宋元異。扶風平陵人,家世顯貴,章帝妃宋貴人從曾孫,靈帝宋皇后長兄。明識經典,為曹孟德從妹夫,官拜執金吾,後因宋皇后,滿門伏誅。曹操亦從坐免官。

    本以為天人永隔。豈料今日重逢。

    「元異……」二字將出口,曹操已泣不成聲。

    「孟德。」宋奇雖看破生死,亦難免動容。

    入亭相見,促膝無言。

    許久,曹操稍得平復。急忙相問:「何以逃生?」

    「乃京中太平道,暗中相救。」宋奇心知曹孟德,必有此問。

    「嘶…」憶往昔,曹操猛然醒悟:「京中黃巾賊酋,自號『馬元義』者,又是何人?」

    「確有其人。」宋奇答曰。

    「何以至此?」曹操再問。


    「客庸金市子錢家,拜為魯相。」宋奇再答。

    「初聞魯相其名,本以為不過同名,必非元異。若能早知,何等今日。」曹操終是相信,眼前,蓄三縷短須,儒雅君子,正是如假包換,宋元異。

    「恐牽連孟德,故不敢相認。」宋奇亦道破心聲:「然兗州事急,故冒死來見。」

    「怒殺邊讓,士林離心。操,亦追悔莫及。」摯友當面,曹操終不做遮掩。

    「非因殺邊讓,乃因《置屯田令》。」宋奇勸道:「關東名門,悉破塢堡,分割田宅。積怒所致。此戰,當不可免。」

    曹操慨嘆:「元異所言,與我相合。」

    「為今之計,當逐呂布出兗州。」宋奇言道:「黃巾亂時,淮泗諸王以陳王寵為首,暗結同盟。魯國亦列其中。今,國相治政,郡國守軍,無詔不得擅動。然糧草輜重,軍情邸報,卻皆可為孟德所用。」

    「多謝元異。」曹操大喜。淮泗諸國橫亘徐豫。多與兗州諸郡毗鄰。能得諸國暗中資助,何愁大事不定。尤其秋收將至。今季屯田大成。然郡縣多被呂布所據。三縣之糧,恐難久持。

    「呂布一介武夫,誠不足為懼。」宋奇眼中別有深意:「然待平定州境,何去何從,孟德還需謹慎。」

    「元異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慮。」曹操言道:「此戰無論勝負,我與呂布,斷難兩全。甄都朝堂,以何待我;王太師,能否相容。皆未可知也。」

    「挾天子以令諸侯,可乎?」宋奇忽問。

    曹操慨嘆:「荀文若,亦有『奉主上以從民望』之高見。」

    「『奉』與『挾』,一字之差。『諸侯』與『民望』亦不可等同。」宋奇言道:「王道乎,霸道乎?」

    「『王道在北』。」曹操脫口而出,乎如醍醐灌頂。又似窺破天道。由內而外,煥然一新。

    「『地分三國,人有六雄』。」宋奇字字珠璣,如雷如霆:「君乃『亂世梟雄』,天命所歸也。」

    果然太平道中人。三言兩語,便令曹操,心猿意馬。

    曹孟德慨嘆:「元異,亦窺天道乎?」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宋奇所誦乃出《荀子·天論》。

    曹操肅容下拜:「操,受教。」

    待起身,亭內竟空無一人。

    按劍四顧。若非杯中香茗,仍有餘溫,爐中焚香,余煙未散。曹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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