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濮水北岸。
咸城城頭,一片火海。
因臨北濮水,故艦上發石車,可直轟城頭。南門譙樓,烈焰沖天。火雨傾盆,燒斷繩索。吊橋飛火下落。
不等曹軍登岸,又聽一聲巨響。譙樓轟然坍塌。廢墟如堆薪。熊熊烈焰,阻斷城門。城頭濃煙蔽日,斷難立足。早在轟城之初,亂軍便一鬨而散。
見事不可為。
曹性、魏越統三千陸渾戎騎,衝出北門,呼嘯而去。
此時,曹操大軍尚未列隊齊整。追之不及。
將兵入城,張榜安民。待烈焰燃盡,再負土滅火,封堵被毀城門。
中軍大帳。
「報,甄都書信到。」信使入帳通稟。
「必是文若。」首戰告捷,曹操心情大好。
取書信細觀,曹操眉頭緊皺,傳給程昱。
程昱雙手接過,細看後問道:「內應之事,文若知否。」
「尚未告知。」曹操答曰。有城中巨戶田氏,暗通曲款,乃此戰關鍵。除少數心腹,曹操並未告知旁人。荀彧亦是心腹。奈何不在身側,又守備甄都。京畿要地,權貴盈門。心思若何,不得而知。畢竟有陳宮,前車之鑑。若荀彧背主,道破田氏之事,此戰危矣。
程昱這便笑道:「文若亦不知,明公之謀也。」
曹操輕輕頷首:「當如仲德所言。」便將荀彧書中,收入袖中。
濮陽城頭。
呂布並陳宮並立譙樓平座,俯瞰北濮悠悠,遠聽大河滔滔。
「布聞,山南水北為陽,山北水南為陰。」呂布手指遠處,濮水東南流,問道:「此城居濮水之南,當名濮陰,何以名濮陽?」
「將軍有所不知。」陳宮答曰:「濮水有二枝。此乃北濮水也,古稱灉(yong)水,東北經句陽縣小成陽東、垂亭西,而北入羊里水(瓠子河)。另有南濮水,經離狐縣南,又南經句陽入雷澤,又東入大野澤。上古時,莊子釣於濮水。其水,約為南濮水。至兩漢,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堤。其後四十餘年,而河決於瓠子(口),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諸水亂流,遂成南北濮水。」
「濮陽,在古濮水之北。」呂布這便醒悟。
「然也。」
北濮水「又東經浚城南,西北去濮陽三十五里。城則(側)有塞泉岡,即《詩》所謂爰有塞泉,在浚之下。濮水故道過濮陽南者也」。
「公台既設反間奇謀,為何又布列城陣?」呂布心中存疑。
通常而言。既設有陰謀,自當謹小慎微,偃旗息鼓。生怕為敵窺破。為何還大張旗鼓,於設伏之地周遭,另立列城大陣。見此連環大陣,曹孟德如何敢輕敵冒進。自投死地。
「將軍不記兵出東緡否?」陳宮笑問。
「自然記得。」先前,別駕薛蘭、治中李封,獻反間計。曹操為辨真偽,引軍據乘氏,佯攻定陶。呂布伏兵東緡,西進追擊。曹操亦未見疑。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乃虛實之道也。」陳宮言道。
「公台多謀。」呂布又問:「程立稍遜,然荀彧如何?」言下之意,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之詭道,程昱看不破,荀彧焉能看不破。
「荀彧之才,不在我下。」陳宮慨嘆:「然田氏內應之事,曹孟德必不會告知。」
「何以知之?」呂布又問。
「曹孟德,譎詐多疑。荀彧固守甄都,孤懸於(曹軍之)外。且京師重地,上有王允總朝政,下有不其侯等為羽翼。權高曹孟德者,不可計數。暗中籠絡,陣前倒戈。『前車覆,後車戒』。有我背主在前,焉知無荀彧,逆主於後?」陳宮目光淡然,古井無波。
呂布慨嘆:「公台知曹孟德,深也。」
「正因知其甚深,才有今日之反。曹孟德,亂世之梟雄,大奸似忠者也。」陳宮言道:「能共苦,不可同甘。待豐滿羽翼,位極人臣。必篡漢自立。那時,如我與荀彧,皆難善終。於公於私,必有一戰。」
「原來如此。」呂布俯瞰城下,滿眼蒼茫,一時無言。
118 前覆後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