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個精明的皇商。普天之下,罕有敵手。唯皇后除外。
家、國、天下,涇渭分明。種田獲利長遠,奈何耗時日久,非持之以恆,不可大成。i陛下急於求成,十日都多,如何能等十年。換言之,陛下對經營大漢帝國,興趣寥寥。遠沒有賣官鬻爵,來得直接、迅捷、刺激。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唇槍舌劍,壯懷激烈。錢貨兩訖,童叟無欺。明碼標價,一地一價。錢入西園,任憑所求。便是風險極高,收益極少的三公之位,亦有至少半年質保。陛下恪守信譽,輕易不會動。
如前所說。種田十倍利,經商百倍利。薊王十年種田,不及陛下一年賣官。
正因如此,陛下在薊王當面,擁有自以為傲的,帝王級的優越感。論掙錢,薊王遠不及也。這份天然的優越,所產生的心理優勢,及隨之而來、自以為是的安全感。更加毋庸置疑。讓陛下迷之自信滿滿,總覺得一切盡在掌握。
薊王南征北戰,東征西討。看似開疆闢土,有大功於社稷。實則,陛下心中頗不以為然。
隴右一地,遍佈羌人牢營。薊王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刑期不過四年。且羌人青壯健婦,日賺二百大錢。四年之後,欠債堆積如山,無法償還。薊王必不能兌現。到那時,隴右一地,種種向好,立刻如沙雕崩盤。在羌人的焚天怒火中,頃刻間飛灰湮滅。隴右一地,萬劫不復。
那時,再回頭看。薊王因討伐羌亂而立下的赫赫功勳,又值幾錢?
故從長遠看。薊王不過是立無用之功耳。
隴右如此,北疆亦是如此。三郡烏桓、南匈奴、高車、扶餘、高句麗,如群狼環伺。薊王如日中天,懾於虎威,不敢造次。薊王薨後,《推恩令》下薊國支離破碎,北疆再無強國震懾。那時,形勢又當如何,猶未可知也。
以陛下之精明,必然料定北疆又當大亂。內遷胡人,荼毒更烈。
於是乎,薊王苦心經營的一切,亦在胡人的鐵蹄下,轟然倒塌。不復存在。
一言蔽之。陛下心中始終認為,無論薊王,還是薊國,及時下所擁有的一切,皆不會長遠。
薊王,不過是立無用之功。
無用之攻,即便對家、國、天下,而言,又有何益?終歸是,塵歸塵,土歸土。鏡花水月,海市蜃樓,一了百了。
然,有功必然要賞。否則還有何人願為國效力。若天下人皆不事生產,只知低買高賣,巧取豪奪。陛下縱巧婦,亦難為無米之炊。只因僧多粥少。
只需有薊王為天下表率。海內有識之士,皆忠於職守,勤政愛民;排憂濟困,撥亂反正。待民生改善,百業興盛。再高價賣出,豈不美哉。
此,才是薊王存在的最大價值。
在陛下看來,天下有兩種人:窮人和富人。
窮人全部的功能和作用,及存在意義,便是為富人積累財富。待窮盡畢生辛勞,碩果纍纍時,再被富人一把收割。名不見經傳,又屍骨無存。
百姓是群羊,官吏是牧羊人。陛下才是唯一的主宰。
一州之「牧」,足見一斑。
而薊王,自然是全天下最優秀的牧羊人。
商人唯利是圖。商人間的感情,不過是利益關係的異化。陛下對薊王的好感,更多出於利益所帶來的感官刺激而產生的身心愉悅。
與所謂「死生契闊」,完全是兩個層級的東西。不可同日而語。
自從跟陛下做了情感切割,薊王又何曾再與其交心。薊王懸鐘後顧,強勢崛起。然身邊女伴,即便初次承歡,亦少有貫穿傷害。反觀許師鍾璦,次次皮開肉綻,遍體鱗傷。薊王恩怨分明,愛恨拎清。是敵是友,是愛是恨。是黑是白,涇渭分明。
「樹德務滋,除惡務本。」
在上述無限趨近完美的理論環中,如何自處?首當其衝,樹德還是除惡。其後如何決選,便一目了然。
劉備恪守臣節。守的是「節」,遠不是「義」。更無私情可言。
身居高位,劉備很難理解。後世那些標榜可以跟每個後宮佳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的多情之主。捫心自問,何來如此廉價的真情義。
情、義,人生能各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