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游接過晏娘遞來的乾糧放在嘴邊咬了一口,然後問道,「晏姑娘來玉泉鎮是為了拜訪故人?」
晏娘聳聳肩,下巴朝祠堂里一努,「可是他已經舉家南遷了,連祠堂都破敗成這個樣子了,我這趟算是白跑了。」
程牧游低頭微微一笑,「原來如此,我剛才見到姑娘還在在納罕,你一介女子,怎麼會大半夜形單影隻的出現在這玉泉鎮呢。」
晏娘沒有接話,她托着下巴瞧向遠方,邱興山的影子在雨霧中若隱若現,黑蒼蒼的一片,無邊無沿。
「大人覺不覺得這雨中有股怪味兒?」良久之後,她突然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怪味兒?」史今接過話茬,他伸長脖子朝着大雨猛嗅了幾下,「下雨不都是這樣嗎?一股子土腥氣。」
「這玉泉鎮的雨似乎格外的腥,」晏娘嫌惡的用扇子在鼻子前扇了扇,然後嘆了口氣,「怎麼揮都揮不去呢,這死人的味道。」
「死……死人?」史今猛地聽到這麼一句,差點把乾糧掉到地上,「晏姑娘,此話怎講啊?」
晏娘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瞎說的,就是聽鎮上的人說這裏最近不太安生,白事不斷。」
史今一驚,轉頭望向程牧游,「蔣姑娘,蔣姑娘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史飛狠狠地在他腳面上踩了一下,史今疼得吸了口涼氣,卻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又多嘴了,連忙蹭到一邊不再作聲。
「蔣姑娘出事了嗎?」晏娘看向程牧游。
「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程牧游知道瞞不住,索性坦然的看着晏娘,「惜惜被我派來玉泉鎮來查一件案子,可是已經過去三天了,卻沒有一點音訊,我和她有過約定,遇到危急情況切不可單獨行動,必須稟明我之後再做下一步打算,所以我懷疑她出事了。」
「蔣姑娘來這裏難道是為了荊家的那件盜糧案?」
「晏姑娘也知道這案子?」
「荊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鎮上誰人不曉呢,」她站起身,慢慢的踱到檐廊前面,目光投射到層層雨霧中,「大人,這麼多糧食,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呢?」
程牧游站起來和她並肩而立,「姑娘可有高見?」
晏娘搖搖頭,「沒有,不過,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麼?」
「『王莽之讖』。」
「那是什麼?」
「王莽篡位後,有人曾給他算過一卦,說他面向不吉,能食人,亦能為人所食。王莽不信,殺了那個人,可是後面發生的事情卻驗證了那位先生的話。地皇三年的夏天,蝗災導致中土大饑荒,並發生了人食人的事件。三輔大飢,人相食,城廓皆空,白骨蔽野。」她面無表情的敘述着這段慘痛的歷史,「王莽下詔打開官倉賑濟災民,可是那些人餓了太久,竟然一夜之間吃空了幾十座糧倉,更有甚者,被糧食脹爆了腸胃,活活撐死在糧倉之中。」
「可是玉泉鎮雖因水災供糧不足,卻也遠遠沒到饑荒的程度,況且這些糧食本就是用來賑濟災民的,又怎麼會被他們一夜之間吃光了呢。」程牧游不解的問道。
「荊家的糧食當然不是被災民吃光的,但是上百旦糧食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也只在饑荒的時候發生過,所以我才將兩件事聯繫到了一處。」她伸手到外面試了試,「大人,雨小了一些,晏娘就先回去了,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來客棧找我,離荊府兩條街便是。」晏娘說着就走進茫茫雨霧中,雨水打濕了她的鬢角,她卻擦都沒擦一下,窈窕的身影一會兒就消失於街角處。
史今將最後一塊乾糧塞進嘴裏,「真是巧,在這裏也能碰到這位晏姑娘。」
史飛瞪了他兄弟一眼,「你倒是挺篤定的。」
「不是嗎?」史今看着程牧游撓了撓頭,「不是的話為什麼咱們總能遇到她呢?」
程牧游扭頭看着身後的祠堂,依稀可見牌匾上面刻着的「沈氏祠堂」四個大字,「等回了新安城好好查查這個沈家,看看它到底和晏娘有什麼關係,總不會......又是個巧合吧。」
「程大人,怎麼親自過來了。」荊雲來從門內走了出來,他身後跟着荊塵錦和一眾僕役,「未能遠迎,還請大人見諒。」